她不能错过机会,也不能让别人误会而错过她们自己的机会。
她这一唱,女孩子们就知道她是来帮歌的。
帮歌,并不常见。因为大家都是未婚,一年中自由挑亲事的机会就这一次,很多有情人也借这一天挑明心思,再提亲终成眷属,所以谁也舍不得浪费掉。
而且传出去,找人帮歌无论对哪一边都是不好的。以前就是有这种情况,也会藏着掖着,想办法瞒下来,这人倒是实诚。
果然,在哄笑声中,女孩们的视线换了方向。
江上有的是能唱会说的男孩,谁也不想跟一个闷性子在一起生活。
赵大跟王三秋都没有察觉到的是,她歌声吸引到的,还有大余渡的人。
几个女孩面露惊色,指着竹筏上的王三秋交头接耳。
看人散去,赵大低下头,竹篙一点,就欲划开。
突然,岸上有一个喊声传来:“大郎哥,我……我不会唱歌,但我会洗衣做饭。”
听到女孩的声音,王三秋顿时精神一振。
无论何处,生存之上才是生活,精神文明只是建立在物质文明基础上的。
对于以后生活,不会唱歌只是少了乐趣,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大也慌忙死死撑住竹篙,将筏板定住,再循声看去。
那女孩还在十几米外,正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见自己情急之下喊出的这一声,引得周围竹筏上的人都看过来,忙用手中紧握的花枝遮住半张脸,脚步却没有放慢。
等她过来,王三秋才看清她的相貌,被日头晒过的脸蛋黑里透着红晕,嘴唇有些厚,此时因为气喘正微微凸起,就好像绽开的花骨朵。
没有梳复杂的发髻,两根小辫垂在耳边,上面缠着几根彩珞子,身上穿的彩裙只有三色,看上去有些旧。
一手握着花,另一只手拎着裙边,努力缩起脚,想掩饰裙下的旧鞋面。
赵大愣住了,口中低唤一声:“柳芽儿,你、你怎么来了?”人却呆傻傻的立在那里。
“快上来!”见这两人认识,江边也不能多停留,王三秋跳下竹筏,伸手去拉岸边的女孩。
柳芽儿却不动,只是看向赵大。
赵大的脸忽的红了,他一松手上竹篙,跨步到岸上,将柳芽儿瘦小的身子打横抱起,跳回竹筏。
他们跳上去了,撑住竹筏的篙子也松了,还留在岸边的王三秋只能看着筏子被江浪冲得飘离江岸,带着赵大跟那个柳芽儿越来越远。
王三秋顿时傻了眼,她被抛下了!
被赵大弃下了!
这才真的是新娘坐床头,媒人抛墙头。
此时她一身男装,处在花花绿绿的彩裙间,如同鲜花丛里飞来一只苍蝇,无比的扎眼,再想要低调都做不到。
几个大余渡镇上的女孩围拢过来,指着王三秋道:“王家三妮子,你居然敢扮成男子来骗人?”
“各位姐姐妹妹,误会!我不相亲,不是骗人!”王三秋慌忙解释。
“不相亲来这里干什么,你骗人!我以前看见你在街上摸人家村里赶集女娃的手,只当你是玩闹,现在还真的要做男人了!”
没有相信她的话,有人开始数落着王三秋的罪行。
“来,我们倒要看看,王妮子究竟是男是女?”又有人开始撸袖子。
头巾松开,大辫子露了出来,被一双双魔爪拉扯着在身上乱摸。
“我是女孩子,别闹了!这是谁的手摸到哪去了,快别乱摸……哎呀!有竹筏来了,上面有你们相好的!”
脸也被掐得生疼,王三秋拼命挣扎着逃开,可江岸只有这么小,再跑也跑不过十几个人的围堵。
只能躲着,求饶着,被那些气恼的女孩子们用花枝打得直往人堆里钻。
王三秋被追急了,开始反击,抱住一个女孩就不撒手,拉扯着几人倒在一起。
刹那间江边花枝招展,香风阵阵,女孩子们笑着闹着,就连筏子上的歌也无人对了。
孤独寂寞的男孩们只能望着那个滚在姑娘堆里的“男子”咬牙,好端端的砍青节成了一团乱。
好在还顾及这江边有男孩在,女孩们也不能太过彪悍,王三秋看着被追得四下乱窜,非常狼狈,也没有真的挨到几下。
临江的吊脚楼平台上,只穿了白色中衣,负手立于木栏边的乔九微微眯起眼睛。
隔着江面,以他的目力也看不清对面的人脸,在满江竹筏和一样穿着的人里面,但已经熟悉、微微沙哑的歌声传进他的耳朵。
是王家的三丫头!
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身穿男装,头戴黑巾?是去给自己相亲的,不是应该穿彩裙?
很快他就看见被遗弃江边的王三秋,让那些女孩子打得抱头鼠窜,不由瞠目结舌。
这个女子无论做什么出格的事,好像都不让人意外。
心里想起那日春上,自己在江边清洗粘有血渍的油布时,王三姑娘跑来说的话。
乔九面上露出一丝不解,摇头叹息,顺手摸起小酒壶,轻轻嘬了一口。
王三秋从落水以后,也就没有再来缠过他,几次见面很是淡然,就连去她家后院吃饭,也是礼貌客气。
跟以前那个眼中始终带着阴戾气的女孩如同换了人似的。
也跟在江边与自己提请求时的女孩完全不同。
王家也是厚道人,自己只是送二十斤肉而已,就每天都要送饭菜过来。
她家只卖一个菜,可每天送来的饭食都尽量换着花样,也真是难为她了。
现在不能离开大余渡,客栈饭馆里又人多口杂,他不愿意与人多接触,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不堪回首的饭食,有现成的吃食送来,自然接受。
原本还担心这女娃又会借机说什么,可这么久了都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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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秋是被闻讯而来的赵小六他们救走的,等她回到家里,见到一脸懵逼的王大财。
“丫头,你怎么这幅打扮?你的彩裙呢?手镯子呢?”王大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上出门时,他明明看见女儿戴着银镯子,穿的彩裙,怎么回来的是一个小子。
“爹,我没穿彩裙,这次就是出门玩了一次,手镯子也还在。”王三秋忙从自己的怀里取出包裹严实的手镯,打开给王大财看。
这可是王小姑娘亲娘留下的遗物,就连逼得跳水,都没有当卖,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丢失。
王大财的目光没有注意到她的手镯,而是落在她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