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利芒乍现,携着破空声呼啸而至。
变生肘腋之下,蔚子安迅速做出了应对。他准确预估了利箭的飞行轨迹,飞速踏前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出,屈指如钩,指尖隐隐泛起毫光,显是运起了屈神指诀。
“咔嚓”一声脆响,箭杆化作一团齑粉,只留下箭头被蔚子安握在手心。
众女见状俱是一惊,再见到蔚子安掌心淌落的鲜血,更是慌了手脚,就连素来冷静的蔚花翎也满脸写着担忧,变得踌躇无措起来。只有神经大条的靳雁徽仍是一脸懵懂的模样,搂着姬怜花的粉颈询问情况。
蔚子安知道敌人马上就会赶到,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焦虑。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战胜这些未知身份的敌人,更没把握保护身后众女的周全,而墓园内的情况,他亦一概不知。
“敌人不是人族,应该是西陆的侵入者。自己与三女同西陆素无瓜葛,他们没理由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此他们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刺杀王岳。”蔚子安心念电闪,已经将敌人的来意猜出个七七八八,只是袭击自己的是一支小队,但刺杀王阀家主这等体量的大人物,势必要大动干戈,那么其他的敌人,此时又埋伏在何处呢?若是敌人截断他们下山的路,并且控制住湖边的游轮,那届时他们该如何脱离险境呢?
他不敢再做细想,否则越想越是心惊,连自己都开始手足无措起来,那他们四人可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敌袭!”既然位置已经暴露,那么便没有隐声匿迹的必要了,不如索性将所有敌人都引来,如此敌明我明,才好布置对敌策略。他一面高声呼喊,一面心中暗自祈祷,但愿自己的这声呼喊能起到示警的作用。
情形果然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一声高呼过后,墓园南北山坡的树林中,都有所响动,成群的大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扑腾着翅膀向四面八方飞去。
“若我没有看错,这些敌人应该是西陆的入侵者,而他们此行的目标肯定也不会是我们,而是世伯他们。”蔚子安转过身来,微皱着眉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众女。
蔚花翎见他并不惊惶,心中稍定,只是眉目间浓浓的担忧依旧未见消褪:“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与世伯他们会合,接下来怎么办就听他们的安排吧。”蔚子安低着头,神情严肃的注视着掌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伤口。
未听到三女的回应,他疑惑地抬头,却见三女俱是神色担忧的望向自己右手。
“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现在已经愈合了。”他立即会意,勉强笑着安慰道。
见三女还不放心,他便摊开手掌,将掌心几近愈合、只留下一道深深凹痕的伤口展示给三女看,这才安了她们的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与世伯他们会合,你们快些去,我来断后。”
说罢,他耳翼微动,又捕捉到两声箭矢离弦的轻响,手中长枪陡现,将疾射而来的利箭尽数扫落。
“快走!”他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蔚花翎明白自己留下来只会令他掣肘,便不再多言,牵过两位妹妹的手,就要往园里走。可刚一起步,顿觉右手一沉,身形晃了两晃,险些站立不稳,向前迈出的右足又收了回来,才稳住身形。
她黛眉微蹙,回眸一看,见姬怜花仍呆立原地,痴痴望着蔚子安的背影,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便婉言劝道:“我们在这只会让他分心,只有确保我们安全无虞,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快些跟我走吧!”
“就是就是,阿姊你就听大姐姐的劝吧!我们走的越快,二哥哥就越安全,否则一会儿敌人都围上来,那可就真是脱身乏术了。”靳雁徽也焦急地劝道。她虽也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但心中却明白留下来只会帮倒忙。与其遵从感性走向注定的结局,不如选择相信蔚子安。
姬怜花侧过螓首,投向两女的目光空洞而茫然,如同一只没了灵魂的木偶。俄而眼中有了神采,却满是坚毅与果决。
她又扭头瞥了蔚子安一眼,却见后者向她微微点了下头,她心中会意,又望向二女道:“我们走吧。”
听着三女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蔚子安松了口气。他又挥枪扫落几根箭矢,然后趁这间隙观察起四周的地形来。
墓园位于山腰平地上,南北两侧是峭壁,东侧枕着山峰。西侧则是陡坡,其上草木丛生,怪石遍地。陡坡与墓园所在的平地之间还有数丈高的石壁相隔,石壁陡峭而光滑,无以攀爬,能供人往返其间的,便只有一条石阶。
石阶宽不过两米,如长蛇般绵延山间。蔚子安站在阶上极目望去,隐约可见几团黑色身影正踏着石阶,在林中快速移动。
若想进入墓园,这条石阶便是必经之路,只要能守住此处,则墓园内安全无虞,只是——蔚子安不禁皱眉。虽说这条石阶确实提供了一夫当关的条件,可敌人善射,而此地视野开阔,站在阶上能将下方的敌人一览无余,反之也是如此,敌人站在阶下便能将墓园前的情势尽收眼底,是以站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无疑会成为敌人靶子。而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届时即便自己真能一对一地战胜敌人,可也难以招架明枪暗箭的夹击。
正思索间,却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蔚小先生!”来的是几个手持枪械的随行军士,为首之人正是王师成,“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您快些进墓园去,那里安全。”
说完,王师成目光一转,恰好瞥见了蔚子安手中的长枪及散落地上的断箭,不由面露讶色。他虽知道眼前的少年有神童之名,年纪轻轻就做了王家小少爷们的老师,却没想到他还是位文武全才。更令他吃惊的是,地上的断箭看种类都是接近两尺长的扁头裂盾箭,要发挥这种箭矢的威力,至少也要是十五石以上的硬弓,而西陆蛮族中唯有天神神力的熊人族能仅靠双臂拉满此弓。
这种箭矢威力极大,在熊人族精锐弓兵的手中更是可与东陆的热武器相媲美的大杀器。百米之内,连军用越野车的挡风玻璃都难当其锐。军中对付熊人弓兵的方法向来是以热武器的射程优势压制,若是遭遇伏击,便只能躲在足够厚实的掩体后自求多福了。至于像眼前少年一般仅以手中兵器斩落箭矢的能力,他只在特种营的士兵身上见过,可那些士兵所依仗的并非是身体机能,而是覆于体外的微机甲。而微机甲造价昂贵,存量稀少,唯有各高校军事学院的学生以及特种营士兵才有资格装备,这少年既非大学生,又不是军人,自然不会装备有微机甲,可如此年纪,却能有足以接下裂盾箭的膂力,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蔚子安不为所动,依旧立在原地,头也不回的问道:“可有退敌之策?”
“退敌之策是有,但还请您先退下来,我们再做细说。”王师成生怕他出什么意外,那样首长的嘱托他就完不成了。
“那好。”蔚子安挥动长枪,又扫落几枚呼啸而来的箭矢,然后身形疾退,眨眼便退出了敌人的视野范围。
“方才你说有退敌之策,可是固守此地,以俟后援,然后内外夹击?”蔚子安问道。若没有其他路可以下山,便只有据险以守了。
王师成心生钦佩,对他的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确是如此。敌军顷刻便到,还请小少爷先行退避。”
“敌人射术精湛,你们可有反制手段?”蔚子安并未听从他的建议,而是神情严肃的反问道。
“我们站在他们的视野之外便是。”王师成不以为意道。看来这位神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精明啊。
“那如果他们抛射呢?”
“这。。。。。。”王师成顿时哑口无言。
弓不同于弩和枪械。弩箭质轻,箭杆短而粗,抛射杀伤力低,而装填速度又慢,无法完成密集打击,从而也不能保证命中率。因此,为了提升射程而放弃其杀伤力与精度的优势是完全得不偿失的,所以才有了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说法;枪械亦是如此,本身拥有远胜于弓弩的射程及精度,又何必再为了射程而去另辟蹊径呢?弓则不然,弓箭质量大,射速快,用以抛射则既有射程远的优点,也不会对其杀伤力及精准度造成影响。因此即便敌人不在视野范围内,但只要知道其大致位置,便能对其造成杀伤。
王师成常年使用枪械,又长期未经战事,竟忘了弓的这种用途,经蔚子安一点醒,这才恍然大悟。只是他虽知晓了“据险待援”战略的关隘之所在,却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好再次请教蔚子安:“小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破局之法是有,但得看你们信不信得过我。”蔚子安目光灼灼地望向众人,眼中充斥着自信的神采。
王师成只迟疑了片刻,便选择了相信这位令人惊叹的少年:“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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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中,负手立于一座墓碑旁,目光沉凝,面色严峻,气势却如同他挺拔的站姿般,一丝不乱,稳如泰山。身旁靳梦梅垂手而立,她面色倒也还算镇定,只是目光中偶尔闪过的担忧神色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似她这样家中管事的都在强装镇定,几个小辈的状态就可想而知了。王穆、王寤、王骋倒没什么,他们少不更事,自然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若无其事的四处张望着,若不是丫鬟们拉着,他们恨不得马上跑到墓园门口去查探一番。年纪稍大的王度则满面愁容,与三女一同忐忑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时向墓园门口的方向投去一瞥,期盼着能看到蔚子安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却还没有等到蔚子安的出现。王岳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向门口方向迈出一步,但见到众人齐刷刷朝他望来,他又心觉不妥,索性一撩衣摆,席地坐下。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却见是王师成和两名军人去而复返。
蔚花翎三女俱是一怔,随即又低下头去,心中不安愈甚。
“那边怎么样了?你们怎么没把蔚少爷带回来?”靳梦梅也察觉到一丝不妙,便走上前问道。
三女闻言围了上来,她们也想听听前方的情况,但更多的则是关心蔚子安的状况。
王师成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向着王岳敬了个军礼,道:“报告首长!蔚小先生命我们占据高点,利用武器射程优势狙杀熊人族弓箭手。他和赵松王璋三人负责守住石阶。”
“荒唐!”王岳愤然起身,勃然大怒道,“你们让一个十岁小童顶在前头,自己却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还要不要脸了?”
不光王岳愤怒,众人投向他的目光都有责备的意味,姬怜花更是泫然欲泣,若非蔚花翎拉着,她便要去和他的二哥哥共患难了。
“他还说了些什么?”蔚花翎最先冷静下来,向王师成询问道。
蔚子安的性格她最了解,他绝不是那种爱逞强的人,如今他既然这般说这般做,那必有他自己的考量,若非无他路可走,他不至于以身犯险,又或者说——他不认为敌人能对他造成威胁,才敢如此做。
“小先生还说让园中的人不要轻举妄动。敌人数目约有二十人,只要占据石阶上的有利地形,他全力施为之下就能与敌周旋。但若是有了后顾之忧,那势必会影响他的发挥,届时一旦失手,便再无转圜余地。”王师成一字不落地将蔚子安的叮嘱复述了一遍。
听闻此言,众人皆在皱眉沉思。
蔚花翎却只思索了片刻,便望着王岳说道:“世伯,我认为元静的话确实有理。他的性格我知道,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下断言,现在他既然这般说,那便是真有把握应付敌人了。”
她顿了顿,又扭头向王师成说道:“兵贵神速,你们还是快些行动吧。”
“那也只能如此了。”王岳轻叹了口气,然后敛眉望向天空,心中已是感慨万千。他虽常常自比廉颇,但未曾真个认为自己老了,可如今敌人打上门来,他却只能躲在小辈身后担惊受怕。
“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想不到我王岳真会有这一天。”
他颓然坐下,垂头闭目,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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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已近在咫尺,虽然还未见其人,但蔚子安已经闻到敌人身体上散发出的浓浓兽臭,这股恶臭就像是死老鼠的腐臭与臭豆豉味的混合,令他眉头紧皱,几欲呕吐。为了驱散身体的不适,他运起屈神指诀,一股奇妙的热流在体内运转一周天,最终沉于丹田。
两名士兵端着步枪,分列蔚子安两侧,等待着敌人露面。
兽臭味越来越浓,忽然,一声如狼似虎的嚎叫响起,近三米高的强壮敌人挟着劲风跃上平地,手握巨锤,朝蔚子安袭来。
枪声骤响,两把步枪枪管吐着火舌,将三十口径的子弹倾泻到敌人身上。
那熊人虽痛叫连连,却冲势犹自不止,他仅用粗大的手掌护住头脸,巨锤横于胸前,便将步枪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敌人未至身前,蔚子安却先动了。他虽没有与敌交手的经验,但直觉告诉他,在面对体型臂力远胜于己的敌人时,以逸待劳无异于坐以待毙,所以他决定先发制人。
热流运至双足,杜门绝技游弋步全力施放,竟真有踏雪无痕之能。蔚子安只觉身体轻如鸿毛,双足点地,竟丝毫没有脚踏实地的触感,宛如踏空而行。
蔚子安依仗兵刃之利意图一举斫断敌人双足,他俯身横扫,却被那只熊人反应过来,巨锤下砸以截住蔚子安的攻势。
“嗤啦”一声轻响,精铁制成的巨锤并未给枪势带来丝毫阻碍,那柄名为“逆脊”的深红色长枪如同烙铁划过猪油般摧枯拉朽的横掠过锤身,去势不减地劈向熊人的双足。
那熊人见状先是一怔,然后猛然醒觉,庞大的身躯如轻捷的游隼般向后跃起,躲过了蔚子安的攻击,只是手里的武器却落在了原地。
蔚子安得势不饶人,长枪如毒蛇般攻向敌人下盘,逼得那熊人连连后退,最终后退到悬崖边再也退无可退,只得怒吼一声,拼着失去双足的风险向前扑去。
他本以为这下扑击能使面前的人类少年躲闪不及,兽目中露出一丝得意,于是抬头对上了蔚子安的目光,似乎是想从他的目光中看到惊骇欲绝的神情——体味死者生前的恐惧与绝望,这便是他能从杀戮中得到的乐趣。
可是没有,那个人类少年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惊惧与绝望,有的只是一丝悲悯,仿佛将死之人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熊人心底生出无穷寒意,以致背部毛发·倒竖。他忽觉胸口一阵刺痛,却见是那少年率先预料到了他的亡命一搏,毫无滞碍地停下脚步,长枪在其手指尖=间飞速旋转数周,而后改刺为挑,枪尖恰恰对准了敌人的胸口。
那熊人怪叫一声,粗腰一扭,侧身避开了要害,但胸前连皮带肉一大块依旧被切下。他本以为这一下避重就轻的变招便能使自己转危为安,可谁知那少年枪势也跟着在变。
蔚子安踏前一步,周身气劲随着腰部的扭动而扭转,枪势由上挑陡转为下劈,贴着敌人的颌骨根部劈下,直至枪尖触地,才止住枪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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