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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蝴蝶证人

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吴承恩

引子

假日,许多人携带行李箱走出家门,但有的人不愿意投身人山人海,他们选择在周边的公园野餐,或者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师级魔术表演。

10月3日,是外来游客最汹涌的一日。清武里市的大剧院门外挤满了前来观看魔术表演的男女老少。自从他们听闻喜爱的魔术师威伯里斯要来表演,一大早就去买好五颜六色的花束,等待开演期间上舞台送给魔术师。

然而,魔术师在表演过程中,突然从高空迅速掉落,当场死亡。有人说,这是魔术师身上的道具不牢固导致的意外。可是,于风吟在受害者的鼻腔中发现了一些诡异的粉色颗粒物。根据这个重要线索,特案组进行了调查,发现它竟来自一种花。

但最使人震惊的是,偏偏是那些平日不起眼儿的昆虫,在上千人之中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你想一想,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人,还是昆虫?

不要随意回答,小心魔术师就在你的身后,听你开口诉说。

空中飞人

姜云凡病了一场,回家休息了三天。在外人看来,他是累病了。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工作劳累过度导致生病的。而且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再度浮现母亲的面孔——她满身被汗浸透,发丝紧紧贴在脸上,虚弱地看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泪眼婆娑地说:“我的孩子,希望他会来找你,否则你生来就没有父母的爱,该有多可怜啊,我的孩子……”

他的母亲婉儿,带着遗憾的泪珠,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醒来之后,姜云凡发觉自己眼角湿润。他多想告诉母亲不要自责,他不仅得到了如父如母的爱,还有特案组三个朋友的关怀。最重要的是,他有能力去寻找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他也问过姜本德,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在牢中?亲生父亲又是谁?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看他?可是,姜本德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越是神秘,他越要探索背后的真相。长大之后,他也问过沈老同样的问题。后来沈老却告诉他,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得到答案,破案就是实践最好的方式。

所以,休养期间,他也没闲着,每天反复翻看过去几个月里罪犯的口供,以及在黑板墙上贴满有关玫瑰的所有线索。他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一切都与自己有联系,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自己。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10月3日,姜云凡来到市局上班。刚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就看见陆明飞瞬间喜上眉梢,放下鼠标起身迎接他:“疯子,你终于来了,身体好点儿了吗?”

“你这么大力拍我的肩膀,我都还好好站着,你觉得呢?就算再想念我,你也不用这么狠地拍我吧,痛死了!”姜云凡白了他一眼。

“少自恋了,我才没有想你,倒是老大这几天念过你好几回……”陆明飞还没说完,就被唐寒雨捂住嘴。她反驳道:“瞎说什么,你听错了吧!”

姜云凡偷偷地笑了,唐寒雨害羞起来还真可爱。他坐在陆明飞的办公桌上,看见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网页内容,听见陆明飞说:“疯子,今晚咱们去看魔术表演不?我有朋友在大剧院工作,送了我两张免费的票,但是我找不到人陪我去看。”

话音刚落,于风吟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声音洪亮:“谁说没人去看,我不是人啊,我喜欢看魔术表演。这种神秘兮兮的艺术,就跟那些昆虫一样花样百出。这两天,我在深度研究昆虫,发现法医昆虫学扩展的有关知识太深奥了,一个头两个大,恰好可以看魔术缓一缓。”

姜云凡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良久,他像预言似的说道:“这个魔术表演有近千人观看吧?这么多人,又是假期……不好,今晚大剧院有事要发生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啊,每次你一说这句话,必定发生大事,你可别再乱讲话了。”陆明飞冲对方使了个眼色。他好多年没去约会了,虽然这次的约会对象是个魔女,但莫名令人期待。

“疯子,你咋病了之后说话跟玫瑰分子似的,哪有那么多命案发生,不用太担心了!”于风吟觉得姜云凡想太多了。

然而,事实证明,姜云凡看待市场现象的眼光和分析能力都太准了。

由于现在处于假期,很多人都选择了前往邻国度假。而清武里市却打破了常规,这几日的外来人口比平时增了好几倍,只因为今天是著名魔术师威伯里斯巡演的日子,不少粉丝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傍晚时分,夕阳尚未下山,大剧院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粉丝们抱着拥簇的鲜花,忙着拿手机自拍,然后发送到朋友圈,告诉大家今晚自己要去看著名魔术师的表演了。

只有陆明飞和于风吟没有这么做,他们由在此工作的朋友直接从侧门带进了大剧院,期间路过魔术师团队的休息室,看见两三个粉丝堵在魔术师的休息室门口,似乎在送花求签名。

没有多余的停留,他们快步来到走廊最里头的门外,转眼便来到一间装修豪华、空间宽阔、舞台高筑的演播厅。很快,走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观众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又过了二十分钟,陆明飞看了一眼手表,已是晚上7点55分,还有五分钟,表演就要开始了。

灯光忽然熄灭了,舞台上的屏幕显示出威伯里斯第一个要表演的节目:空中飞人。这也是于风吟最喜欢的节目之一。但是,身旁的陆明飞却泼了她一盆凉水:“我听说这些魔术都是假的,所谓的空中飞人,其实是魔术师背后有一根用来支撑的道具,使台上的人飘浮起来了。”

于风吟很郁闷地“哦”了一声,有种满怀期待地看剧,结果被人提前剧透了的心情。

忽然,现场一片鼓掌声,有些女观众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陆明飞的目光回到舞台上,只见一袭黑衣的魔术师出现了。他就像古代的侠客,两道剑眉透出一股英气,笑的时候那双黑亮的眼眸好似月亮。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遮不住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陆明飞并不知道这位魔术师的详细身份资料,但看长相和气质,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华人。

“我猜这个魔术师不超过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很可能是个华人,而且长得还蛮帅,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女粉丝追来了。”于风吟分析道。

“魔女,咱们在不破案的时候,能不能不暴露自己的职业病?你这样让我有种和老大、疯子破案的感觉。”陆明飞不禁叹了口气,还能不能好好约会了。

但下一刻,魔术师用娴熟的泰语和中文打了声招呼,证明了于风吟的推测。接着,魔术师派助理上台,躺在冰冷的推车上。那辆推车使于风吟想起了解剖尸体的状态,她抓住旁边的手臂问道:“他要干什么?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剖吧?”

陆明飞哭笑不得:“你不会没看过空中飞人吧?话说回来,你就不能收起法医的职业病吗?我真佩服以前和你谈恋爱的人,居然可以受得了你。”

于风吟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只可惜,她的这句话被一阵突如其来、节奏紧张的音乐掩盖了。舞台上的助理离开了推车,在魔术师的魔法下,在观众惊叹的声音中时升时降。过了一会儿,助理完美谢幕,轮到魔术师亲自上阵了。

魔术师没有过多的花招,自己一点点飘浮起来,渐渐转移至观众席的上方。他仰望着露天台外空中璀璨的星空,让自己像只自由的小鸟,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悲剧却在此刻上演了。

魔术师忽然迅速坠落!

坠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的身躯猛然停住。大家以为这是他的特别表演,不断地欢呼和鼓掌。谁知,过了几分钟,他又开始坠落。直到“砰”的一声巨响,魔术师毫无预兆地摔落在地,头部喷出血液,溅在旁边的观众身上。在场的所有人才看傻了眼,几秒钟之后尖叫连连,人们纷纷站起身逃离观众席。

现场一片混乱。只有陆明飞和于风吟率先赶到魔术师身边,防止恐慌的观众破坏魔术师身上残留的线索。

接到陆明飞的电话之后,姜云凡和唐寒雨率领刑警队火速赶往大剧院。在刑警的控制下,演播厅已经没有闲杂人等,演播厅外的观众也冷静了许多。大剧院所有的活动都被暂时停办。在排除谋杀可能和找出嫌疑人之前,方才在演播厅的所有人员均不能离场。

“魔术师的资料在哪里?他有没有经纪人?”姜云凡一进来就大声地问。

“我……我是威伯里斯的助理,就是你们所说的经纪人。”年轻女助理从人群中走出来,眼中噙着泪光,说话断断续续的,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请你说一说魔术师的个人资料,他表演之前去过什么地方,平时有没有和谁结下矛盾。”

威伯里斯是最近两年才崛起的新锐魔术师,颜值爆表,表演期间与观众互动良好,遇到粉丝要求签名也不耍大牌,还时常维护粉丝。于是,他很快就在这个圈子里风生水起,开展全世界巡演,一年要表演99场魔术,几乎没有节假日,甚至只能在飞机上、车上睡觉。他才满二十七周岁,就有了这样斐然的成绩,而一般人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

他性格绅士,平时不与人斤斤计较,全年都在工作,基本与人结不了仇。表演之前,如陆明飞和于风吟所见,他在休息室收到了粉丝赠予的花束,还应粉丝的要求在衣服上签名。

于风吟一边听着助理介绍魔术师,一边进行尸检。死者身上并无外部明显致命伤,也没有特别武器的伤口,可以排除利器刺伤的可能性。但是,他的腰背处有一条紫红色的勒痕,从形态上分析,应该是被细绳勒出的痕迹。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警用相机,对这个特别的伤口进行连拍,边拍边说:“如果我没估计错误,这种细绳应该是害死魔术师的凶器,肯定有人在道具上做了手脚。不然,按照陆队所说,一个表演过数十次空中飞人的魔术师,岂会如此轻易发生意外?”

“这么说,魔术师是死于谋杀。但是,他从空中跌落的姿态不太对啊,总觉得有点儿怪异。”姜云凡正在摄影师旁观看方才录制魔术的视频。

陆明飞歪着西瓜脑袋:“怪异?哪里怪异了?”

唐寒雨也看了拍摄视频,解释道:“的确有点儿奇怪,魔术师的死亡状态不对。一般人在高空突然坠落,肯定会改变姿势,尽量让自己以安全姿态落地。这是一种人体安全防御机制,更何况他是演练过多次高空表演的魔术师。但是,从死者着地的画面来看,根本是一种不设防的状态。”

于风吟微微颔首,抬起死者的右手分析道:“没错,一般来说像这种高坠案,死者的状态和动作都会改变,有的死者在坠落途中会双手握拳,因为害怕且紧张。有的则会在半空中强行调整姿态,好让臀部这些肌肉多的地方着地,这样才能降低死亡风险。”

陆明飞恍然大悟,当时他的座位离魔术师不远,看清了对方从空中掉落的画面。魔术师起初只是降落了一点点,可忽然迅速掉落,并且他毫无本能求救的动作,甚至连一声“救命,绳索有问题”之类的话都没说出口。因此,观众们才会感到猝不及防,恐惧不已。

“其实,想判断死者是不是意外,还有个办法能证明。”

姜云凡侧首望向陆明飞,眼中含着一丝惊奇,没想到平日不爱动脑的陆队居然还有别人想不到的法子,便追问道:“我们陆队长也有开动小脑袋瓜的时候,不容易啊,赶紧说出来听听,到底是啥好办法?”

本以为高手在夸奖自己,陆明飞还准备得意一下,可转眼便见唐寒雨窃笑,他顿时明悟了,怒骂道:“疯子,你不调侃我会死么?我敢保证,你想不到我这个点子。别看我只有一身的肌肉,我上学时数学成绩可厉害了。首先,让助理拿出魔术师之前表演的完整视频来看看。其次,我们分析一下概率。若概率相差不大,便可证明死者坠落绝不是意外。不然,则反之。”

“哇,厉害了陆队,我最佩服数学成绩好的人了。遥想当年,我还想找个这样的男闺密帮我补数学功课呢。这的确是个办法,因为人发生意外的概率是可分析的。拿老司机的话来说,开车十年余载,为何会突发意外?除了刻意谋杀和天灾人祸之外,剩下的概率就在其自身的状态,如酒驾或疲劳驾驶。”

说做就做,助理很积极地搬来笔记本电脑,从中调出魔术师一年之内的表演视频,分别发到特案组每个人的邮箱中。

诡谲香料

关于空中飞人表演,威伯里斯与著名魔术师大卫有所不同,他会亲自上演,想象自己是只自由飞翔的小鸟,在空中把握升降的速度,尽情地远离地面的人类世界,远离那些无谓的是非纷争,独占一片纯净的天空,甚至想象自己在一大团一大团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白云中嬉戏。每次,当威伯里斯亲自表演这个节目时,助理总会站在角落仰望空中的黑点,悬着一颗心,生怕他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墨菲定律生效了。

但是,特案组四人看完视频之后,陆明飞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总结道:“魔术师死于意外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九十,由此可以推测,他是被人谋杀的。”

唐寒雨若有所思,补充道:“而且,凶手极有可能是非常熟悉威伯里斯的人,知道他每次都会亲自飞上高空。如果表演道具真的是凶器,那凶手应该就藏在演播厅内,凶手就在你们一群人之中。只不过,这些都还是推测,真正的结论要等法医解剖尸体之后才能得出。”

话还未说完时,人群中已有人恐慌,一下拉开了彼此的间距。毕竟有个可怕的恶魔在身旁,却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常人都会出于自保而远离。

姜云凡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场的工作人员,眼中充分地配合唐寒雨,露出一丝怀疑之色:“除你们这群人之外,魔术师生前最后接触的那几位粉丝也要来录口供。陆队,麻烦你去找一下粉丝。”他走到陆明飞身旁,拍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千里挑三,辛苦你了。”

于风吟收拾好尸体,见陆明飞要出演播厅,立刻派人将尸体抬上警车,匆匆对唐寒雨说道:“老大,我先回法医中心了。”

他们刚踏出演播厅大门,就看到原本平静等待消息的人群忽然一个劲儿地向于风吟的方向挤去。在陆明飞和刑警们的控制下,粉丝们停下了动作,却仍旧站在原地低声抽泣,久久不能离去,就像他们久久不能接受喜爱的魔术师就这样离世的事实。

名人遇害,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眼睛看着他离世,这样的案件自然少不了媒体的报道。陆明飞担心于风吟会被媒体拥堵,一路护送她从侧门离开。尽管如此,开门的那一刹那,还是有一群争抢头条的媒体人员闻声而来,守在警戒线之外,对准他们身后的黑塑料袋狂拍,同时问了很多不怀好意的问题。于风吟无视了他们,驱车前往法医中心。

与此同时,特案组剩下的二人已经坐在休息室,准备录工作人员的口供,其中包括摄影师、道具师、化妆师、助理和邀请嘉宾、送花的三个粉丝等人。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金助理,她是最熟悉威伯里斯行程的人。

“金女士,刚才人多不方便说话,现在只有我们四人,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不得有半句谎言。你听明白我说的了吗?”姜云凡凝视那双核桃般红肿的眼眸,对面的女子在进来之后仍旧微微抽泣,泪水把手上的纸巾都浸湿了。

金助理很有职业素养,精明能干,知晓他话中的意思,真实的口供有利于早日破案。她也很想揪出毁了她的摇钱树的凶手,便点了点头。

“威伯里斯真的与人没有闹过矛盾吗?”很多时候,解不开的重重矛盾是恶念的导火线。

金助理听到是女声,抬头看了看唐寒雨,只是一眼,就觉得对方是个善于观察的女子,分分钟就能看出自己有没有说谎,像个移动的测谎仪。

“他平日待人温和,不触及底线和原则的事情,都不会计较。除非有人故意来招惹他。”

前天,他们等待前往清武里市的飞机时,威伯里斯去了趟洗手间。金助理见他久久不出来,心中很担忧,便去门口呼唤他的名字。谁知还未出声,她便听到有人在和威伯里斯争吵,对方出口成脏,言语间充满侮辱和嘲讽之意。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一阵轰动吧,媒体一定会借此炒作。不过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你听清楚在洗手间和他吵架的人是谁了吗?他们吵架的内容是什么?”终于出现了一个嫌疑人,姜云凡欣喜地坐直了腰。

“我觉得声音很耳熟,但是不能确认,也没有录音。我当时认为人红是非多,有些人看威伯里斯不顺眼,故意挑事的也多,所以没怎么注意。那个男人好像在嘲讽威伯里斯是攀上枝头的凤凰,为了出名就诱惑女领导,还故意表现得很绅士,喜欢卖弄自己,其实只是个披着好看皮囊的黄鼠狼而已。”助理顿了顿,继续说,“由于我不能走进男厕,所以也没看到他们的行为举止,就听到那男人说不准走。”

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忽然,唐寒雨的脑海中蹦出吴承恩的这句千古名言。自古以来都是人红是非多,要在名利的战场抽身全退,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如今人心容易被金钱名利熏染得膨胀。要在世间学会平衡万事万物,需要非常强大的智慧。

姜云凡却已经想象出当时的画面,男人拉住威伯里斯的手臂,两人脸上充满愤懑。在双方都愤怒的情况下,矛盾定不会那么快平息,战火很有可能因此再起。他忍不住想知道下一步,便问:“接下来呢?威伯里斯是怎么回答的?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威伯里斯看起来是文文弱弱的书生样,并不会打架,所以平时尽量不招惹别人。可偏偏有人把这种举动当作软弱,不把别人欺负到发怒的地步,誓不罢休。

金助理摇摇头:“我听到里头‘哐哐’响了几声,然后威伯里斯就出来了,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说句实话,他是我的摇钱树,是谋生的铁饭碗,我绝对不可能蠢到害死他,我还想着他这么年轻可以红很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陆明飞推门进来使这场交谈戛然而止,他讲述方才三个粉丝的口供。她们都是刚刚参加实习工作的女孩儿,平日里喜欢关注魔术师的微博,知道他最近有巡演,特地从北方赶往最南端的清武里市。而且,还在大剧院门外临时搭建的花棚中,买了一束玫瑰花送给威伯里斯。除此之外,他们与威伯里斯毫无来往,和大多数粉丝一样,只是默默支持他。

而下一位进来的是魔术团里管理道具的工作人员,他从坐在特案组对面的椅子上开始,就害怕得身体微微战栗,两眼挂着随时掉落的泪珠。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儿,独自面对这一切时的恐惧程度,让唐寒雨叹了口气。

她柔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们又没认定是你害死了魔术师。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常常对未来有种恐惧和迷茫,面对未知的一切,总是不敢跨出那一步。但你现在既然来了,就安心下来,当作我们和你聊天儿就好了。”

年轻男孩儿受到鼓动,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感动,努力克制自己抖动的双腿,朝唐寒雨和姜云凡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都是我为威伯里斯大师把道具安装上身,还负责检查和管理道具,每一次都没有出错。刚刚我去检查了,不知怎么回事,道具好像被人动过手脚。在他表演之前道具绝对没有问题……警察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想害他,我早就逃跑了,不可能还在这里录口供。”

他讲的话也有道理,如果犯罪的是玫瑰分子,绝不可能傻傻待在原地,等待姜云凡等人去抓获。在此之前,他们绝对会精心策划一场游戏,把特案组四人玩得团团转,不亦乐乎。

“你有看到过别人碰道具吗?”

“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检查完道具之后,我从洗手间回来,撞到过一个男人。他走得很急,戴着黑帽子,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那你得留下来,到时候帮我们认一认那个男人。”

年轻男孩儿离开休息室之后,他们俩还询问了好几个人,但是收获并不大。

直到于风吟拿着尸检报告出现在休息室门口,案件的进展才有了一丝起色。

“香芋,瞧你又高兴又疑惑的样子,应该是有了新的发现,但还有谜团?”

“没错,我想不通这种东西毒发的时间怎么那么快?”

姜云凡和于风吟说话时,大家翻看了尸检报告。第一,从死者的鼻孔中发现了残留的一些诡异的粉色颗粒物,其颗粒很小,可以通过呼吸进入人体体内。第二,在死者面部的粉底上,也发现了同样的颗粒物。于风吟怀疑,这种物质与魔术师的意外身亡有关。

“难道魔术师是上舞台前不久才中了毒?目前查不出这种毒药的性质吗?”唐寒雨心思缜密,如果可以查出毒药的来源,或许会有一大收获。

“毒药千千万万种,有些秘制的我们根本查不出来。”于风吟摇摇头。不过,经过唐寒雨的提示,她有了主意,快步走到隔壁的魔术师专属休息室,轻轻推开门,一眼扫过五颜六色的魔术道具,目光落在化妆桌和茶几桌上。她放下法医工具箱,用物证袋装下一个写着受害者名字的保温瓶,然后来到化妆桌上,提取了所有化妆品的粉末。她将这些物证都装进法医箱后,准备关门离开,但无意间看了一眼化妆桌上的玫瑰花,似乎被闪电击中似的,无法再迈出一步。

她转过身,捧起那一束朵朵硕大饱满的玫瑰花,花瓣上撒了紫色粉末,还未开口,就听到门外的金助理说:“这是那三位粉丝送来的,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溜进来的。当时,威伯里斯正在化妆,不仅收了这束花,喝了她们亲手制作的爱心饮料,还和她们合影签名。”

“金助理,你可真会保护自家艺人。当时明明是粉丝在门口哀求了很久,威伯里斯很不耐烦地收过花,随便签了名就打发她们走人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平易近人。”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走来一个与金助理差不多年纪,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她的声音娇滴滴的,继续说道:“大家别被金助理骗了,威伯里斯私下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以为自己红了就能展翅高飞,常常耍大牌就不提了,还害得别的魔术师被毁容,然后顶替被毁容的魔术师登台演出!”

金助理被气得面红耳赤:“你给我闭嘴!明明是你家的魔术师在外惹是生非,被人报复,导致毁容,关威伯里斯什么事!”

两个女人越吵越大声,还用食指指着对方,步步逼近,仿佛下一秒钟就能打起来。陆明飞连忙站在中央隔开她们,看着那两张扭曲的脸庞,他真不想站在中间当和事佬。但是,姜云凡认为这是一大线索,那些曾经进过监狱的老家伙,在外打拼时见了太多被贪嗔痴困扰的人,时常会说起自己的部分经历,末了总会说一句: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滋生罪恶。

所以现下,区分两个经纪人所言的真假很有必要,也很重要。

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就是于风吟手中的那束撒了紫色粉末的玫瑰花。她一直站在原地,对争吵声置之不理,只是轻轻地嗅闻玫瑰花。姜云凡好奇地走过来,也闻了闻玫瑰花香,忽然眉头一皱:“咦,花里怎么有种说不清的气味?与平常闻的不太一样。”

于风吟与他一拍即合,猛地点头:“是吧,我也觉得。但是我上网查了,这并不是稀罕物种,只是普通玫瑰。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少闻比较好,我先带回去检验一下。”

唐寒雨什么都没说,却看出满载物证离开的于风吟已经有怀疑的对象。过了一会儿,他们再次坐在休息室里,分别为两个经纪人录制口供,并且提出了大量关于她们的艺人来往的问题。但是,她们仍旧逃不掉庇护自己艺人的嫌疑,口供很有可能不够真实。

直到几个小时之后,坐在休息室的唐寒雨接到电话,当即按下免提键,问道:“于同学有新的发现了吗?”

“有大发现,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于风吟神秘兮兮地说。

三人立刻竖起耳朵,听她讲述在解剖室发生的事情。她带着物证回实验室检验之后,指纹、碎屑、茶水等都没有新发现,但是检验出了受害人体内有毒物存在,来源于保温瓶中的饮料。

那根本不是普通饮料,里面加了一种致命的花朵根部的汁液。

除此之外,还检验出玫瑰花的花瓣上沾着一些香料,单闻这种香料散发的气味不足以致命,但是当人体内已经有毒物存在时,轻轻一嗅,就能加速毒发身亡。

为了进一步确认,她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死者的胃部也有残余颗粒,与鼻腔里依附在鼻膜的颗粒一模一样。她用镊子夹起残余颗粒,仔细看了看,用一些简单的试剂开始溶解,却发现溶解出来的液态,含有人血细胞成分。

“你们一定想不到有多恐怖,这种东西可以通过花粉传播,当花粉从呼吸道进入人体,被人吸收后,与人体血液结合,形成颗粒状异物,依附在鼻腔内壁或者转化到胃部,随着人的呼吸频率加快,血液热量上升,便会加速分解毒物的速度,在短时间内致死。”于风吟说完,还不忘连连叹息,似乎中毒的人是她自己。

“等一下,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能说简单点儿吗?”陆明飞大脑运转的速度跟不上她说话的速度。

“这好比我们平时吃了两种不能混合的食物,导致腹泻是一样的。”于风吟奇迹般耐心解释。然后她叮嘱道:“你们在那等我半个小时,把所有嫌疑人都看守住了,不准让那些人四下走动,尤其是不能洗手、擦手。等会儿让我的宝贝们出马,抓到那个可恶的凶手!”

蝴蝶证人

电话挂断之后,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于风吟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中的“宝贝们”是指什么?姜云凡望向陆明飞,坏笑道:“该不会是她养的虫子吧?”

上次,他们可亲眼在实验室看见过于风吟捧出一盒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斑皮蠹,她当时还挺舍不得地抱着那盒虫斑皮蠹,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陆明飞一忆起这些,就打了个哆嗦。他虽可硬着头皮面对昆虫,但自始至终都对虫子有阴影,便说道:“疯子,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最近说话太准了,别乱说话,否则你到时候要为人家受惊吓的心脏负责。”

“很抱歉陆队,我心有所属了,你来晚了一步。”姜云凡看一眼唐寒雨,眼角笑意渐浓。

“你们小两口也需要一束花吗?我是不是要让下位置?”唐寒雨也打趣道。但她不是完全开玩笑,眼下是真的要离开休息室,去替于风吟守着那些家伙了。

演播厅又恢复了座无虚席的场面,所有粉丝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一缺席,舞台两边或站或蹲着工作人员们。人心惶惶,等待时间越长久,他们越不安于待在演播厅,有的人无数次反复地看手机,有的人忽站忽坐,有的甚至为了走出演播厅和警察大吵一架。幸好,十五分钟后,于风吟悄然登场,从门口走下一步步台阶,来到舞台中央。

“大家久等了,待会儿我要做的实验,将会从百人之中将没有嫌疑的人一一排除。实验结果出来之后,没有嫌疑的朋友就可以离场了。所以,请大家多多配合我们。”她轻轻在桌上放下一盆用黑布包裹的不明物体,然后打开自己的法医箱,取出调配好的无毒版液态水,分发给特案组其他三人。

“香芋,你要做什么?这瓶子装着昆虫吗?为什么要用黑布遮盖?”姜云凡像个五岁孩童一样好奇地发问。

“瓶子里的……也算是一种昆虫,但是它们非常美丽。不耽误大家时间了,你们先把这瓶无毒版液态水喷在观众和工作人员的手掌和手背上。待会儿就会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了,而且是以一种非常浪漫的方式呈现。”于风吟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看见口中那个浪漫的场景。

陆明飞长吁一口气,只要不是密密麻麻的昆虫,他心理方面都能够好受一点儿。只是,抓美丽的昆虫来这里做什么?制造拍电影现场的唯美场景吗?不,她可是古怪法医,不可能这么简单。

观众们亦十分好奇,莫名生出期盼,纷纷伸出手来喷上无毒版液态水。他们盯住自己的手,仿佛在期待双手生出美丽的花朵,可五分钟过去了,他们的手上并无变化,上千张面容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开始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小声嘀咕。

于风吟看了一下时间,捧起桌上的瓶子,神秘地对它们低声说道:“宝贝们,看你们的了,一定要帮我找到凶手!”

她笑着打开瓶盖,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蝴蝶缓缓飞出瓶中,它们扇动五颜六色的翅膀,像翩翩起舞的人间舞者,欢喜地、轻快地挽手结伴飞上半空。最后一只飞出来的蝴蝶大如成人的手掌,浑身雪白,更像是目送孩子远去的背影的母亲。

众人目瞪口呆地仰望上空,满眼都是露天窗外的璀璨星空,还有灯光照耀下的彩色蝴蝶。每双眼眸都好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一闪一闪,好看极了。

但是,下一刻,所有的蝴蝶都飞向观众席,偶尔飞来几只,围绕着工作人员们旋转。姜云凡看着这番场景,撞了撞于风吟的手臂,轻声问:“香芋,你确定蝴蝶真的能抓到凶手?”

于风吟侧首望见他一脸不可置信,他旁边的唐寒雨亦是如此,只有陆明飞拍了拍胸脯,暗自庆幸“还好不是那些变态的虫子”。她被这愣头青逗得偷偷一笑,随后又看了看时间,冲姜云凡点点头:“相信我,绝对可以。我研究过了,死者是死于一种特殊的致命香料,香料中还混杂着玫瑰花粉的成分。我最新配置的液态水,能够与香料产生反应。”

“可是,这和蝴蝶有什么关系?”陆明飞凑过来问道。

“当然有很大的关系,蝴蝶对这种混合的味道很敏感,再过几分钟,蝴蝶就会通过气味,不由自主地飞向一个人,从而排除其他上百人的嫌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有几个离特案组较近的工作人员还在议论,这方法肯定不靠谱。但陆明飞摇身一变成捧场王,充满真诚地感叹道:“哇,太神奇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可以这样找出凶手!”

说完,陆明飞深深地意识到:知识的海洋辽阔到不可想象,学习是永无止境的。认识越多优秀的人,会发觉自己有太多的不足,便会更要求自己努力学习。

唐寒雨再度望向观众席,那些蝴蝶依次飞过很多人的头顶,被飞过的人都暗松一口气,有些人的目光跟随蝴蝶而去,看着蝴蝶默默在身旁人的周围打转几圈,随后毅然离去。但是,十分钟后,有五只蝴蝶围绕着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久久未离去,还停落于男人的手背上。

于风吟发现了动静,开始快步走向倒数第五排的戴口罩男人。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蝴蝶围绕着男人打转,然后相继停在他的双手和长臂上,甚至是他的衣服和发丝上。他愣愣地坐着,不安地看了看蝴蝶,又看了看正冲自己而来的特案组们,脑中闪现一个极端的念头,并且蠢蠢欲动。

五分钟内,他像是个蝴蝶人,浑身贴满七彩蝴蝶。最后一只白蝴蝶母亲停落在他的鼻尖时,似乎两眼瞪着他在说: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大恶魔!

“那位戴口罩的先生,麻烦你跟我出来一趟。”于风吟冷肃地说。

“警官,虽然我不能解释蝴蝶为什么都在我身上,但我真的没有谋害魔术师,我是他的忠实粉丝……你们这些臭蝴蝶,快给我走开!”嫌疑人生气地拍走身上的蝴蝶。

他的举动惹怒了于风吟,要知道,蝴蝶可都是她的宝贝啊!她忍无可忍,径直跨过众多观众的双脚,渐渐靠近那个嫌疑人。

一排有十二个座位,男人坐在最里面的座位,微微动了动臀部,右手却悄悄摸到腰间的刀具,忽然拔出刀架在身旁观众的脖子上,迫使人质与自己同时起身,并喊道:“你们都给我让开,让我们出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于风吟立刻停下步伐,先让其他观众走出去,自己慢慢后退。蝴蝶们仿佛也受到了惊吓,连忙离开嫌疑人,飞回盖了黑布的安全瓶中。

“你杀了人,就再也无法替自己洗脱嫌疑了。目前,我们并没有认定你就是凶手,你完全有时间来证实清白,不是吗?听我的,冷静点儿,放了那个女孩儿……”于风吟再度渐渐靠近。

“别过来!我才不会听你的鬼话,快点儿给我让开,给我找辆车来,让我安全离开这里!”嫌疑人开始紧张,说话语无伦次。

唐寒雨的双手藏在背后,偷偷给陆明飞打着手势,暗示他随时准备制伏嫌疑人。她走到于风吟的身边,快速打量了一下嫌疑人:戴口罩和帽子,很有可能是某个名人。不过,他脸上近眼角的皮肤有一条明显的疤痕,手臂内侧也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他也很有可能心理极度自卑,所以才会戴口罩。

“你放了她,我来当你的人质。我是特案组的组长,绑了我,他们都会听你的。”唐寒雨指了指在场拿枪瞄准嫌疑人的一干刑警。

“不行,你别过来,赶紧给我准备一辆车,我要马上走,不然我马上杀了她!”

可是,唐寒雨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想要进行劝阻。但是,凶手把刀移开人质的脖子,转而挥向唐寒雨。他已经被警察的无动于衷气得青筋暴起,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给我后退,否则我第一个干掉你!”

这时,演播厅后台门口出现了两个经纪人。其中一人像是见了鬼一般,神色极度震惊。她飞奔着来到唐寒雨的面前,用娇滴滴的声音呼唤嫌疑人:“罗伯斯,你回来了?你怎么这身打扮,还劫持了观众?你别做傻事,咱们大不了重当一回新人,一切从头开始,会有人继续看你的表演的……”

嫌疑人微微一愣,眼眶微微泛红,立刻反驳关助理:“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要不然连你一起杀掉!”

说完,他重新把刀架在观众的脖子上。但姜云凡却看出他在极力掩饰,也在极力否定自己与关助理有关系。他应该就是关助理录口供时所说的魔术师,但自从他被毁容之后,渐渐没了人气,在生活上一度消沉,前一段日子以散心为由请假,只身一人到国外去了。

关助理失控地掉着泪,不曾想过与自己合作多年的艺人兼朋友,如今走上这样极端的道路。那些外界的伤害和自我的放纵,导致他沦落到这步田地。更难过的是,她却浑然不觉他是在何时萌生的恶念,不知此刻该如何帮助他。

但她仍旧对他说:“你不是曾经说过,一刻也不能停止练魔术吗?可你要是杀了人,就真的回不了头了,再也不能上台表演。来,把刀放下,我们回舞台表演魔术。”

嫌疑人听到最后一句,终于被打动了。他眼眶蓄满泪水,手腕的力度渐渐减轻,刀的位置渐渐离开观众的脖子。陆明飞趁着这个时机,二话不说,从侧面来了个扫堂腿,直攻嫌疑人的下盘。嫌疑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被扫了个措手不及,凶器也掉落到了一旁。

在嫌疑人倒下的前夕,陆明飞又使出一招双龙出海,两手握拳直接捶向对方的胸膛,对方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姜云凡漠然看着地上的嫌疑人:“陆队,让你这么一顿揍,估计这家伙命不久矣。”

陆明飞甩了甩十指,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嫌疑人,蹲下身用手铐铐住对方。但他没有料到,关助理冲过来一把推开他,她几乎跪在地上,对装死的嫌疑人关切不已:“罗伯斯,你没事吧?你不要死啊!”

这家伙花样真多!陆明飞没好气地摘掉他的口罩,恶狠狠地说:“少给我装死,你要是再不起来,我还送你两个连环踢。”

话音刚落,嫌疑人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观众们仿佛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警匪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瞪口呆,就连在方才的危险时刻也忘了逃走。刑警们立刻冲上来,扣押住嫌疑人的双肩往外走。

魔术大师

天色已经大亮,演播厅涌出上千名观众,一眼望去就像无数只渺小的蚂蚁在搬家。不远处,苦苦蹲守的媒体人员立即醒来,还没来得及擦去眼角的分泌物,就挤进了人群,在刑警的阻拦下寻找缝隙拍摄嫌疑人,或者用话筒对准陆明飞。

“陆警官,他就是杀害威伯里斯魔术师的罪魁祸首吗?”

“这个嫌疑人很眼熟啊,是前两年大红大紫的罗伯斯魔术师吧?”

“罗伯斯大师,你为什么要杀威伯里斯?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听说你脸上的伤疤是威伯里斯造成的,这是真的吗?”

……

随着记者疯狂的发问,很多观众恍然大悟地盯着一直用双手遮挡自己的嫌疑人,开始臭骂和诅咒嫌疑人,甚至朝他投掷矿泉水瓶。场面越来越不可控制,陆明飞催促着同事们,将嫌疑人快速押上了警车。特案组四人也驱车前往市局。

“老实点儿!坐下!”陆明飞一下车,就把嫌疑人押到了审讯室。从下车开始,他的手机就在不停地振动,这会儿终于腾出手接通了电话。还没说两句话,他就把嫌疑人锁在审讯室,对门外的值守警察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唐组长和姜长官很快就来了。在此之前,你们一定不能开门。”

嫌疑人入座之后,眼睛直直地望向铁门的小窗口。陆明飞临走时,担忧地向他看了一眼。不一会儿,就看到姜云凡和唐寒雨拿着几份文件夹走了进来,嫌疑人冷笑一声:“你俩男才女貌很般配嘛,只可惜不能在一起。”

姜云凡无所谓地耸耸肩,坐在嫌疑人对面,他已经对八卦的玫瑰分子打击自己感情生活的话语免疫了,只是自始至终不明白,他们为何老是关心本少的感情?

唐寒雨也想不明白,被抓进来的玫瑰分子都出奇的一致——都喜欢嘲讽姜云凡的感情生活,莫非是背后的“终极玫瑰”在捣乱?但是,这世上喜爱干涉姜云凡的人生,甚至干涉他的感情的人,还有谁?

后来,唐寒雨才知道,这一切比起偶尔的干涉,更可怕的是强烈的控制欲。前者还有选择权,而后者直接垄断了你所有的道路,逼迫你跳入深渊。

安静地入座,隔着六十厘米宽的距离,唐寒雨清晰地看见了对方那道明显的疤痕。疤痕呈斜线,从眼角到嘴角,像一条细小的河流横在左边脸上。她低头看了看资料,念道:

“罗伯斯,三十岁,华裔魔术师,2007年以自己创作的魔术作品《飞人》正式出道,2010年开始举办全国巡演,至今拿过十个奖杯,身价高达千万。你出道已经七年,现在那双手却很久没碰过魔术道具,是打算改行了?”

“警官,那些蝴蝶飞来我身上,肯定是因为我喷了香水。我真的没有杀他,我是被冤枉的!”罗伯斯仍没放弃争辩。

姜云凡不想争论,走到他身边嗅了嗅,略微遗憾地说:“罗先生,我必须告诉你,你身上喷的不是香水,而是威伯里斯休息室里那束玫瑰花散发的气味。我们的法医用科学方法证明过了,这些玫瑰花中有一种致命的香气,能够加速分解人体内的毒素。”

罗伯斯看都没看他扔来的尸检报告,一直摇头反驳:“这里面有误会吧,虽然我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但平时我们很少来往,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忙着赶通告、赶巡演,根本没有机会见面,怎么可能杀他?再说了,那束玫瑰花又不是我送的,与我何关?”

好一句“与我何关”,唐寒雨拍了拍手掌,室外值守的警察打开铁门,让三个女粉丝走进来。她们一看见罗伯斯,那双红肿的眼睛立刻闪现出愤怒,指着他喊道:“就是你!就是你在大剧院门口把玫瑰花卖给我们的,难怪你当时还叮嘱我们一定要早点儿把花送给魔术师……”

三个女孩儿自责不已,觉得威伯里斯的死,她们也有责任。但为了审讯顺利,值守警察将她们带出了审讯室。姜云凡好笑地看着对面的罗伯斯,淡然道:“你解释一下,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演播厅?”

“没什么可解释的,因为喜欢魔术,所以来看他的演出,很奇怪吗?”罗伯斯说得义正词严,但他似乎又在等着姜云凡的反应。

忽然,桌上的笔记本发出两声轻响,屏幕的字体提示唐寒雨有新邮件。她点开陆明飞发来的邮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罗伯斯,恰好对方也望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罗伯斯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和担忧。

“罗伯斯先生,原来那天和威伯里斯在机场洗手间吵架的人是你啊?”姜云凡一边佯装惊讶,一边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

视频传出来的对话声,对于罗伯斯而言,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每一句都像无形的手,在抽打他那张撒谎的嘴。他那双凌厉的眼神渐渐暗淡,怎么会有视频?他当时明明检查过,洗手间只有他们两人。

听完视频播放的对话,罗伯斯终于无力争辩,承认了自己杀害威伯里斯的罪行。

其实,罗伯斯原本是威伯里斯的师兄,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大家都想着如何走红,成日排挤同事,甚至出口嘲讽或辱骂彼此。威伯里斯出道之后,很善于经营自己,也很懂得粉丝们的心理,很快就有了大量固定的粉丝群体,因此频频上节目表演魔术。一年之后,他的人气超过了已经出道五年的罗伯斯。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罗伯斯第一次体会到这个道理时,公司非常不仁义地撤销了他原本要演出的活动,反让威伯里斯代替他上台表演。他终于明白,只有自己最可靠。在这样的打压下,罗伯斯依然没有放弃魔术,还到处争取表演的机会。

那一日,威伯里斯和罗伯斯同时前往国外巡演。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威伯里斯一边洗手,一边看镜中的罗伯斯,嘲讽道:“师兄,你也老了,该多休息休息了。有空儿的时候多买几件合身西装,刮刮胡子,还有别忘了擦干净皮鞋再出门。”说完,他故意踩了一脚罗伯斯的皮鞋。

罗伯斯原本不计较对方目无师长的言行,但看着自己的新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拉住威伯里斯的臂弯,要求他道歉。但意料之中,威伯里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扭头就走。

面对这样不懂礼数的家伙,罗伯斯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拳打中对方的鼻头,打得威伯里斯头昏眼花,连连后退靠住墙壁。威伯里斯看到镜中的自己流鼻血了,顿时愤怒不已,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罗伯斯那张英俊的西方脸。

在洗手间那块巨大的镜子面前,罗伯斯错愕地盯住镜子中的自己,手上沾满了左脸的血液。他的心也如同自己的面容,在一滴一滴地流血。他恍恍惚惚地转身,威伯里斯却早已逃离了现场。过了十几秒钟,他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喊得脸上的伤疤都在疼。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魔术人生完了,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那么努力得来的成果都化成虚无了。你们知道吗,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找到这个最佳的报仇机会。我恨透了他,是他先害我变得一无所有!”罗伯斯说着,两眼仿佛在冒火,脸色黑如墨汁,声音好似一把能切割皮肤的利刃,怎么听都不舒服。

“可是,你杀了他又得到了什么?现在,你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不是吗?”唐寒雨分明看到对面眼中划过一丝懊悔,“我能够理解,其实这两年淡出舞台所受的苦,才是你认为的真正的苦吧?”

罗伯斯点点头,以前不分昼夜地练习魔术时,并不觉得自己苦。蓦然回首时,反而非常怀念那样的美好时光,是曾经努力的自己,成就了如今优秀的自己啊!但是很可惜,在面对事业上的挫折时,他还是偏离了正轨。

五年多的打拼,在一夕之间败落。罗伯斯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他仇恨的人不只是威伯里斯,还有自己。他肯定也想过,倘若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理会威伯里斯,直接洗完手就走人,既免了一场灾难,也不至于今日沦落为杀人凶手。

姜云凡一眼看到文件夹中的玫瑰照片,奇怪地问:“为何你要选玫瑰花?有什么寓意?”这个问题来源于他休假期间,躺在沙发上观察天空的云团时,突然从脑海中蹦出来的。幕后主使为何对玫瑰花如此执着?难道是个女人?

良久,无人回答。对面的罗伯斯一直沉默,明显是不愿意透露。

姜云凡笑了笑:“罗先生,我给你看视频吧,看完你就可以走了。”

罗伯斯不明白他的做法有何目的,只是看到电脑上的屏幕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两个主人公的正面,只有他们的西装裤脚,连个背影都没有,但对话的声音却是他和威伯里斯发出的。显然,这是一个偷拍的视频。

罗伯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大怒不已,起身就要揍姜云凡:“姜长官,你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吧,还记得吗?有人与你在秋天有一个约定。你想知道玫瑰花的寓意,好,那我就告诉你!玫瑰花是送给你的礼物,只可惜你一直记不起埋藏于内心深处的记忆。你之所以失去这部分的记忆,是因为你真的很害怕,害怕记起来之后,自己会因此疯掉。姜疯子,这个绰号很可能会变成你在往后生活中的真实状态。”

姜云凡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双捧着玫瑰花束的纤纤玉手,但是他始终记不起,这双手的主人是谁。越是想得深,他的头越疼。

罗伯斯见他神色痛苦,立即仰头大笑:“你记起来了吗?你一定要记起来啊!”

这时,陆明飞推开审讯室的铁门,看见唐寒雨正扶着痛苦的姜云凡,而罪犯却在狂妄地笑,心中大感不妙,立刻和值守的警察一起将罪犯拖出了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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