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时候的太阳才是最毒辣的。
橡胶操场被九月的艳阳晒出一股子劣质塑胶味。暗红色跑道上方的空气也被晒化了,弯弯曲曲的向上涌。
每个班各自为阵,豆腐块儿一样分散在深绿色草坪上。张晓萌个头矮矮的,实实在在地站在了第一排第一个。
第一排的第一个的正对面,是某个方阵的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正和负似乎冥冥中总会相遇。
帽檐下,张晓萌一双眼简直着了迷。她的目光所及,正是一双皙白纤细的手,再向上,是一个剃着一头简单利索板寸头的后脑勺。背影高大俊挺,张晓萌太阳穴上许多细密的汗珠凝聚在了一起,从脸颊滑落,痒痒的。
教官吼了一声,“不准动!”
张晓萌的脸更痒了,但痒不过心,“那大高个儿,脸上也会流汗吗?”
站军姿是训练不出这群高一新生对学习的坚韧不拔的,倒是会制造某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机会,给,类似张晓萌这种容易心花怒放的一根筋的“傻子”。学习不能吃得苦中苦,对于大高个儿却能尝得百草味。
下一个训练项目是,原地踏步走。张晓萌的眼睛有些忙乱,正眼看教官,余光瞟向大高个儿。一不小心就同手同脚了。
教官的眼神很快找过来,像利爪,吓得张晓萌赶紧做出一个矫枉过正的抬头挺胸。
最后训练,齐步走。
张晓萌有些跃跃欲试,大高个儿已经迈开步子。教官一声“齐步——走”,张晓萌恨不得纵身跃过大高个儿,去看看正面究竟是怎样一张脸,能生出那样好看的一双手。
暗想着,不自觉将十个指头小幅度地摆了摆。竟生出一丝自卑,但又不能将这双不能与大高个儿媲美的手指粗短且手背肉气的手剁了喂狗。胡想到这,张晓萌像是已经感受到剁手指的疼痛似的。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今天的军训总算结束了。整齐的豆腐块儿很快变成川流不息的人群。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怨声载道,“今天不知又黑了多少”,“回到教室必须马上补水”,“明天的防晒霜得再涂厚点儿”……
然而这些谈论只是轻轻绕过张晓萌的耳朵,她走得极慢,有目的地望着几米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张晓萌和大高个儿之间,像隔断牛郎织女的银河。但张晓萌的目光仍能紧紧追随大高个儿。被挡住,又盯上。
“李渊!”
不知是谁在张晓萌背后喊了一声,大高个儿回过头,一张干净阳光的脸。他的眼睛太高,远远掠过张晓萌。找不到喊自己的人,李渊继续向前走。
张晓萌在心里反复默念“李渊”这个名字,原来他叫李渊!真是好名字,和皇上同名了!
教室到了,张晓萌没有理由再跟踪下去,只能远远目送李渊消失在三楼的楼梯拐角处。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滔滔不绝地再次讲起军训纪律。同学们的脸上满是嫌弃,大都放空耳朵。张晓萌的同桌朱盼拿出一对白色耳机,耳机线在披散着的长发下顺利被插入耳中。
张晓萌轻轻拍了拍朱盼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期待。朱盼侧过脸,看了眼张晓萌,示意她有话直说。
“军训时我们前排的方阵是哪个班的?”张晓萌像是做贼心虚,问完后不敢正眼看朱盼。
朱盼拿笔在数学书的封面上写了一个“10”。
张晓萌心喜:原来他叫李渊,10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