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脚被轻轻牵动，伴随着的还有稚嫩的童音。
“叔叔，可以拍一张照嘛？”
他低下头，看着站在舞台下的小女孩儿，空荡荡的剧院里只剩下这一班人，还有这个身边没有大人的孩子。
“你不怕叔叔么？”
他蹲下来，把小女孩抱上舞台。
“不怕！”
“为什么？”
“因为叔叔在努力给大家带来快乐啊！”小女孩伸出大拇指，露出灿烂的笑容，声音很甜，“叔叔最棒了！”
“你也很棒哦～”
“那当然！”
“那很棒的小朋友，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爸爸妈妈去天上了！”
“那……你跟谁一起生活啊？”
“奶奶啊！奶奶把小果送来看马戏，在家等小果！”
“那你家在哪儿？”
“家……在有两块大石头的大树旁边，石头上还有两颗星星！”
“……那你有照相机么？”
“照相机？”
“那你怎么跟叔叔拍照？”
“就这样！”
小女孩儿笨拙地用手框出相机的样子，嘴里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认认真真地拍了照片。
“你这样拍的照片是洗不出来的哦～”
“洗？为什么要洗照片？照片很脏嘛？”
“那你把拍好的照片借我看看。”
“不行……要去照相店取！”女孩儿充满同情道，“叔叔你居然连照相店都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教你！”
“你？你从哪儿学来的？”他大笑道。
“诶！我刚听旁边的叔叔阿姨说的。”小果摇头叹息，“他们一直在吵架！一次都没有笑过哎！”
“哦？小果还知道吵架？”
“那当然！我经常跟小胖吵架！他总是抓我的辫子！”小果鼓着脸气呼呼道。
“那小果赢了么？”
“他那么胖，根本追不上我啊！我就踢他一脚，然后嗖嗖嗖就跑了！”小果非常生动形象地还原着现场，舞台被跺得闷响，“不过每次都会被奶奶打……”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好了，叔叔带你去拍照。”
“可是奶奶怎么办？”
“奶奶在家等你啊！”
两块带着星星的石碑，那是几十公里外的双星村，无论是为什么，她的奶奶大概都已经不要这个女孩儿了，所以才会连夜把孩子丢在这里。
看着小女孩儿的衣服，还有未干的晨露，山路崎岖，走上一天已经是快的了，大约是塞进进城送货的板车，才终于摆脱了这个孩子。
他的脸色时暗时晴，牵着女孩儿走到了后台。
“乔？你怎么才回来？这是……”
“她被奶奶抛弃了。”
也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心理，他这样直白地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小女孩儿瞪大眼睛，猛地甩开他的手，愤怒道，“才没有！你是骗子！”
“那你哭什么？”
他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擦掉她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你看，你是知道的，奶奶不喜欢你，奶奶不要你了。”
“不是的呜……不是的……”女孩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要咬着嘴，不敢出声。
他叹了口气，把女孩儿抱进怀里，慢慢道，“哭出来吧，叔叔不会嫌弃你的。”
话音刚落，女孩儿的哭声瞬间就起来了，她哭的歇斯底里，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旁边站着的青年怜悯地看着两个人，缓缓出声道，“要不你去问问团长？”
“嗯。”
他的手在女孩儿的后背上慢慢地轻拍。
女孩儿的哭声渐渐低了，只剩下零星的抽泣。
他抱起已经睡着的女孩儿回了房间。
作为班子里的台柱子，他拥有自己住一个房间的特权，现在，房间里又要有一个小孩子了……
“哎哎哎，团长答应了么？”
乔轻轻看了眼迎上来的青年，叹了口气，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同意了，可以留下，但是要一起跟着表演。”
“那还好，咱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我记得你刚来那几天，怎么打骂都不出声，戏法学的超快……”
青年突然住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乔应该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魔术师，他在这方面的天赋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但是班子里已经有一个魔术师了，如果他也要做，就注定要走一个人，而以乔的天赋和努力程度，留下来的，一定是他。
但是那个魔术师动了歪心思，在一次演出中动了手脚，导致很严重的舞台事故，团长就再也不让乔变魔术了。
乔的手也在事故中受了伤，做不得精细的手法，便默默遮住了脸，做了小丑。
小丑是没有名字的，他的名字也再也没有在舞台上响起。
他似乎并不在意，倒是魔术师可能是由于做了坏事，比较心虚，天天嚷嚷着见鬼了，也是一场表演中，脚下一滑，当场摔死在舞台上。
没有了魔术，小丑反而逐渐变得更受欢迎。
或许他真的是为小丑而生，那些危险滑稽的动作杂耍，他做起来毫不费力，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舞台和观众间，让所有人为他呐喊，连马戏团都成了他的附属。
虽然他还是没有名字，但是他就是小丑，小丑就是他，总是会有人不远千里赶到这个繁华边缘的城市，来看一场精彩绝伦的马戏表演。
而这座城市也越来越繁华。
隔着一条高速公路、几座山，再过去就是依旧贫困的村子。
海风抚叶动，云起浪翻涌。
那个孩子……
乔长长叹了口气，顺着月光看向窗外，远远地看向未知的远方，或许时间会告诉他自己现在做的一切究竟对不对。
清晨，日出的第一缕阳光仿佛包含着无限希望。
“小果，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叔叔阿姨们练习了，如果你想上学的话，叔叔也会想办法的。”
女孩儿意料之中地没有赖床，而且乖巧地站在他面前，只在听到上学时，稚嫩的脸上一闪而过了厌恶，但却依旧应了下来。
乔轻轻叹息，“你可以放心说出你的心里话，为什么不想上学？”
女孩儿立刻扁着嘴扑了过来，委屈道，“以前院子里教课的臭老头总是摸我抓我，很臭！”
乔的表情瞬间严肃下来，认真思索着道，“城里的学校应该会好一点儿……”乔的话并没有说完，话锋一转，又道，“记住，如果这个老师还敢对你动手动脚，一定要想尽办法保护自己！踢他胯下！回来叔叔给你做主。”
女孩儿听话地点了点头，灵动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样子。
乔的表情却隐隐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