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余似乎是发觉了什么。
真的是太巧合了，洛谱表现的太正常了，任何出格的行为都没有，一切表现都符合年龄和身份——按理说也对，被异能支配的人不可能说谎。
可冯余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就好像那个少年……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做好了应对准备。
真是荒谬，难道这年头伪装者遍地走么？自己怎么不看看是不是玄局里出了内鬼呢？
摇了摇头，自嘲笑笑，倍感焦虑的冯余继续思考。
在上级刻不容缓要彻查的命令下，他一遍又一遍翻看监控记录，找不到答案，询问了所有受害者的家属，搜查了那座半毁的大楼，得到的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通过异能还原的，也只是得出了让他更加恐惧的结论。
神秘人影轻轻松松打爆了“驭鬼师”碎尊。从一开始的雷光和某种异能波动，到后来模模糊糊出现的，套在一整座大楼上的阵法，都佐证了那人的力量。
最后甚至连场景还原都崩溃——力量波动超出复刻的上限。
三阶，最后一击甚至达到四阶强度，太虚散人都没有把握……决不能让他在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待在江北，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暴走？
看似没有线索，但因为燕平泽直面了“他”的缘故，冯余选择观看一个月前的诡运教派录像，希望能找到点什么。
翻着翻着，突兀的，手指停下动作，画面静止在在走进面馆里的少年身上。
他继续翻动，混乱恐惧的人群，尖叫地奔逃，被玄局人员掩护和救出……冯余始终盯着面馆门口，眼睛都不眨，生怕错过什么画面。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恐惧和冷汗一并冒出，冯余用颤抖的手点开录像，反反复复来看那几段视频，同时告诫自己，可能只是巧合，只是碰巧洛谱出现在哪里，自己可能是看漏了，他早就离开了。
怎么可能是巧合！
他终于知道了那股怪异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不是灵觉所感受到的，也不是超凡感知的确凿无误，更不是眼神，而是身体。
从始到终，那个不刻意慌乱和不安，被支配后眼神空洞的少年，身体一丝紧绷也没有，心跳声平和得不正常！就是问到他在意的人的事情也没有身体反应！
这怎么可能！
冯余冷静下来想了想，害怕打草惊蛇是不错，但进行监视跟踪是必须的，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是他，这姑且也是一种试探罢……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力量从何而来？
……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必须离开。”
名为陆仁的缔渊者面对救命恩人讲述了一切。
刚从医院回来看看就是眼前的一幕，陆仁恢复了意识，洛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面前青年的眼神里尽是空寂，似乎也只是肉体勉强活过来了。
“那你要去哪里？你怎么对抗深渊意志的侵蚀？”
洛谱忍不住疑问道，对于这个经历了诸多胚胎和试管制造的“人造人”，他心生怜悯。
“……我不知道，可是不能给你们添麻烦了，很感谢你们。至于侵蚀，有人帮我解决了……”
“不妨跟我走，如何？”
安然突然出声，提出一个令在场两人都颇感奇怪的提议。
“你适合继承我的道路，武道一途，死中求生的搏杀占很大一部分比重，你不会死，所以你会越来越强。”
“可是联邦——”
“这里是夏国，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就算找上来，我也能护你周全。”
安然看着陆仁的眼睛，认真道。
“……”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这就走。”
不由分说的，他甚至焦急地拉过青年，就要离开。
“不是？他还没说话呢？而且然哥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全？”
洛谱不解地看着安然，后者的动作突然停顿，看向窗外。
“晚了。”安然凝重道。
“……难道暴露了？”
洛谱也发觉了不对，楼下和小区里有极淡的灵力反应，似乎是被专门掩盖过了，但在洛谱的灵识下无所遁形。
“你昨晚的动静太大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强了……不说这些，你肯定被官方盯上了……”
“算了，我帮你解决吧。”
看着傻愣着的洛谱和同样因为第一次面对夏国官方而慌乱的陆仁，安然长叹一口气，走进房间开始打电话。
……
冯余接到各个小组就位监视的消息后就开始思考对策，假如真的是他，该怎么办？
大量关于洛谱的资料被送上来供他和专业人员分析，这个少年的生平和性格，以及人际关系，行为逻辑模式正在被剔出。
不可能胁迫，逼压，也不可能利用他的亲人朋友，同理心和智力在正常水平之上，激怒的可能性不太高，但谢锦似乎是其禁脔，考虑最可能的情况，能做的只有和谈谈判。
电话响起，冯余下意识接听。
“冯余，好久不见。”
听到淡淡平静嗓音的刹那，知道来者是何人的他沉默了。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不用再查下去了，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你们欠我的一个要求。”
依旧是平淡的语调，口气看似十分狂妄，一言就要否决江北玄局局长的作为。
不料冯余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也沉思几秒，向他确认。
“你真的……要把那个要求用在这里？”
“那么我该用在何处呢？不要冠冕堂皇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安然，当年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面对无情嘲讽，这位超凡机关的分地区负责人没有动怒，而是低声下气地想要解释。
“是巧合也好，蓄谋已久也罢，我都不在乎了，我现在的要求只有一个，不用查下去了。”
“替我向总局问一声好，祝他身体健康。”
“安然——”
手机“嘟”了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只余留冯余落寂的僵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有些人和事情，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又有谁知道昔年的同僚，是这种下场？
……
挂断电话的安然望着窗外某位自以为伪装的很好的玄局人员，好笑也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解决了，走吧。”走出房间，他对正在聊天的洛谱和陆仁道。
“这么快？哎？真的都走了！”
感受到数股隐蔽气息消失，洛谱惊讶道。
“那完全可以再呆一会啊？”
“你的事情没问题了，他的身份不行，我不信任官方，夜长梦多，还是早离开为好。”
看着陆仁，安然轻声道，示意青年跟在自己身后离开。
一路下楼，直到门口，让洛谱不要再送的安然才郑重地对他说出劝告。
“小洛，在真正的灵气复苏到来之前，一定一定，不要暴露自己，记住，一定不要。”
一身长衫的青年缓缓开口，眼里不易察觉的一丝痛楚闪过，宛若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又对洛谱重复了一遍劝告。
“……我会记住的，那个，我还有要说的。”
没有问为什么，洛谱答应下来，忽然间又拉住陆仁，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
“我……可能我没有你的经历，不太有资格说这种话，可是……无论怎么样，哪怕一切都是虚假的，你现在的存在也是真实的……”
少年看着陆仁古井无波的灰暗面容，或许是出于怜悯，也或许是想释放自己的善意，他挠挠头，想着谢锦说过的话，中气不足的大声鼓励青年道。
“要活下去啊！活下去，未来就会有希望，大不了我罩你啊。”
这一霎，在陆仁的眼中，不好意思说着大话的尬笑少年唤醒了记忆，曾在书本上看到和虚假记忆里的某种遥不可及的另一种东西，现身眼前，他不由得出声。
“做……朋友么？”
“嗯……对！我也是你的朋友！”没几个朋友的洛谱孩子气地傻乐呵开口。
朋友，真是我这种虚假造物不该有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朋友，真的好温暖啊……
我这样的人工制品，这样的一次性实验品，原来也可以拥有朋友，也可以有……未来么？
纵使一切虚假，也应当认知到当下真实的温暖和陌生世界的一丝温柔。
营养液和虚拟记忆灌输的产物，在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瞬间，似乎找到了存在世上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