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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关键者】

来的路上,悟僧已经准备毫无保留地全盘告知,他与雪非焉不同,对弦上玄和素还真,悟僧是百分百地信任,也明白只有让两位智者了解全部的情况,才能真正帮上忙。悟僧开始向弦上玄两人叙述他当年如何从万圣岩七重台脱离禁锢,如何跟随玄者在道境抗魔,如何照顾玄者的生活起居,如何接收任务来苦境求援,最后如何见证憾事发生。虽然悟僧遇到玄鸣涛时已是道魔大战晚期,但在悟僧心目中,他的玄者当得起所有的赞美词,哪怕掺杂了浓重的个人主观美化。

果然不出所料,龙宿手中的魂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真有其他残魂流落在外,幸好当时没有冲动回归,否则雪芽一定无法恢复,自己也将失去对事态的主控权。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真相到底是什么,身份是身份,故事又是另一回事,越少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己方掌握的机动性越大。默默听完整个故事,弦上玄却像个局外人,平静又冷漠,他反而坚信是悟僧被恩情蒙蔽,夸大其词,言过其实,这么多年修行都未能修明白,还替悟僧感到惋惜。什么玄宗,什么魔界,什么圣域,那些熟悉的名字仅存在于天机预示的画面中,陌生得仿佛是另一个完全无关的人生。

“此魂缺了一半,如今被妥善保管在玄者的师兄手中,尊者与素贤人博闻广识,定有使玄者重生之法,悟僧拜请两位援手。”说着,悟僧起身大礼稽首而拜,素还真忙将他扶起。

“悟僧切莫多礼,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你且先回云渡山顾守,待我们商量出一个办法,不论能否为你排忧,必第一时间相告。”

“多谢素贤人,尊者,悟僧告退。”

“且慢。”悟僧转身即将离开,弦上玄此时似笑非笑地问道:“悟僧,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否有人闯入雾谷?”

悟僧愣了愣,他答应过绝不能暴露白子墨的身份,但他素不擅说谎,只好回答:“是悟僧的一位故人,尊者请放心,悟僧未将震天苍璧的行踪暴露。”

“哦?如此便好,但下不为例。震天苍璧之秘关乎苍生,你答应过吾不使任一外人进入雾谷范围,切莫忘了。”

“是,是悟僧疏失,有负尊者托付。吾这便回去守住雾谷,保护震天苍璧。”

悟僧真的认真反省起来,在一片和善的目光中匆匆离开云尘盦。

“好友,是否过于严厉谨慎?”素还真关心道。

“悟僧单纯良善,吾恐他被|奸|人伪装所骗。”

“他毕竟也是为了你——”

“停,不是吾,吾是弦上玄,不是玄鸣涛,亡者不可能重生,吾今日要收集残魂修复的也是雪芽,一个全新的生命。”

“终有一日,弦上玄也须回归天命,与雪芽融为一体,届时是弦上玄还是雪芽?又或前世记忆复苏,玄鸣涛真的重回人世。”

“不可预知之事当前无需操心。”弦上玄有些烦闷,反复旋着茶盏中仅剩的一点茶水。

素还真脸上浮起看似真诚的笑容:“素某可是从未听闻有人竟排斥自己的魂魄,不愿承认自己的过往。”

“那你今日正好有幸见识了。”弦上玄斜了素还真一眼,“天机示警,悟僧方才所描述的道境道魔大战,不久之后将在苦境重演。吾不能泄露更多的天机,素闲人,与其有闲工夫取笑吾,不如多想想应敌之策。”

这么一说,素还真神情顿时凝重:“当前中原邓九五之祸仍在,异度魔界尚未破封,我们还有一段准备时间。众人皆觉得吞佛童子将是一切的关键,但素某却以为,当年将异度魔界封印的玄鸣涛才是至关重要。”

“这该不是你劝吾回归的瞎话吧?”

“耶,好友多虑了。”素还真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对异度魔界与道境玄宗的了解微乎其微,只能依靠好友片段的天机提示,但既然玄鸣涛第一次能将魔界封印,那么必有再次封印的可能。赦天神封并未将玄鸣涛吞噬,只撕裂了他之身魂,过往数百年一直销声匿迹,却在异度魔界即将再临之刻,残魂元身一一现世,难道不是天意难违?好友经天纬地之才,正是先贤所传,因此此回若想再度封印魔界,非好友莫属。”

“褒奖的话吾收下了,若牺牲吾一命能换天下太平,弦上玄毫无怨言,但吾还是那句话,吾是吾,非是他人。”

“是是是,是谁都好,那么悟僧所言的那道魂,好友准备如何处置?需要劣者替你出面协调吗?”

弦上玄略略思索一番言道:“吾有一石三鸟之计,既可钓出是谁曾出入雾谷,也可将这桩麻烦事祸水东引,又可了解更多关于玄宗的情报。”

“你称自己魂魄回归之事作麻烦事?”

“又如何?”

“哎呀,这向东引,素某猜测,龙宿先生又有事要忙了。”

“还需好友配合引导这出戏,能多了解几分是几分,毕竟素贤人也认同贫僧身魂合一后的人是抗魔关键要素,可是要为吾多多出力啊。”

“好说了。”

……

就在悟僧前来云尘盦寻求帮助之时,先悟僧一步离开雾谷的雪非焉心事重重地正漫步荒野林间,忽地头顶天际层云翻涌,风云异常疾走,天空竟出现两种极端不同的景象。一边风和日丽气朗天清,一边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雪非焉却不觉惊异,镇定得出奇,拂尘一摆单手背身,开始散发清冷疏离的高人气息,似等待空中出现其他异象。果真片刻后,两边天空传来两道迥异的声音,一者温和亲切,一者狂狷高傲,两边又各出现一座天桥,自望不见的天尽头无边延伸而来,两座桥尾都正好伸到雪非焉面前。

“圣愚有道,浪迹无涛;归吾至性,六极天桥。”和缓的声音邀请道,“沉染,漂泊的修行者,是时候回归了,请上天桥。”

另一道傲慢的高音适时响起:“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道归一,断极悬桥——雪非焉,上了六极天桥就是与吾为敌,二选一,你可要思量明白。”

“断极悬桥之主何苦咄咄逼人,吾六极天桥才是修者该留的所在。”

“哼,食古不化,迂腐至极,毫无新意,只能埋葬能人,六极天桥之主未免可笑。”

“你吾不必口舌之争,就让沉染自己选择。”

静立双桥分叉口的雪非焉一直沉默不言,他不清楚离开的这段时间六极天桥内部发生什么矛盾冲突,尹秋君为何会离开天桥出来自立门户,但这样的桥段他在天机书中早有预见,此刻不得不装出一副略显为难的表情,心中不停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考虑一番,想到玄师弟留给奇首的绝笔信中多次提到,希望众同修能原谅紫荆衣,再给紫荆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雪非焉做下决定,宁可得罪昭穆尊,当下也须选择尹秋君。

“桥主抱歉。”雪非焉恭敬地朝六极天桥方向鞠躬道歉,随即拂尘一扬顿足飞上断极悬桥。

“唉,也罢,盼望总有一日,你与尹秋君能一同重回六极天桥。”昭穆尊似乎也不生气,只惋叹一声,便将天桥收回,还表示就算雪非焉暂时选择了断极悬桥,也随时欢迎他回到六极天桥。

不清楚昭穆尊为人的天桥修者们都觉得他们的桥主温和善良又大度,十足的君子风范,在雪非焉眼中却不过是邀买人心的做戏罢了,还不如跟尹秋君打交道,虽然必须随时随地听他尖利的讽刺,好歹尹秋君对自己欣赏的人有一定的包容和真心。雪非焉这百年来突飞猛进的修为有一部分也源自尹秋君的指点。这让原本极度反感金紫两人的白子墨渐渐体会到,为何玄师弟会特别为紫荆衣求个机会,紫师兄也许真的只是做了个错误的人生决定,帮了信了错误的人。

虽说是出身天桥的修者,雪非焉面对紫荆衣时仍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只有拥有平起平坐的实力,表达忠心与敬仰,假装与他们交心,才能骗得信任,让金紫两人对自己与众不同另眼相待。百年来,雪非焉已经成为除了两位桥主之外,天桥上功力最深厚,最见多识广,最受尊重的人。双桥两人一有意见相左,便拉雪非焉仲裁评判,他们好像对雪非焉信任备至推心置腹,正好给了雪非焉撺掇隔阂两人关系的机会。就像现在,分桥而立,不论尹秋君或昭穆尊,都只能找雪非焉单独商量,更方便雪非焉从中取事。

整座断极悬桥目前只有尹秋君与雪非焉两人,显然是刚从六极天桥搬出来不久,还没有其他追随者,谈话倒是自在,不必刻意回避。幸好选了断极悬桥,没让尹秋君孤单在此,他虽然改头换面换了身份,但紫荆衣刁钻的性格没有变,要是拂了他的意,就准备被一堆毒舌酸话喷得焦头烂额吧。

“桥主准备入世了吗?”

“武林事吾无兴趣,是昭穆尊准备入世。”尹秋君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摇着羽毛扇轻松道,“现今中原群龙无首,他认为六极天桥代表武林至高清圣修行之地,必须起带头作用,率先入世带领众人创建和平盛世。”

雪非焉在心中鄙夷了几秒,张口平静地说:“昭穆尊桥主确有统理之才。”

“哈,昭穆尊优柔寡断的性格,他能治理这片灾祸不断的苦境武林?”尹秋君嘲讽道,“数日后他还准备举办武林大会推选领导者,真是丢人现眼,吾倒希望邓九五一派打上门削掉昭穆尊的面子。”

“耶——桥主,好歹同修一场,也许昭穆尊桥主得到众人拥戴,真能打造不一样的新武林。”雪非焉调侃说,“看来吾方才应该选六极天桥,也许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讨个美差。”

“说笑,你这老古板的个性吾岂会不知,要你跟人打交道,还不如直接相杀来得快。”尹秋君笑道,“吾倒是认为,创建和平盛世之前,有个人必须要先解决,而且此人非你出手不可。”

“哦?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让吾亲自出手?”

“吞佛童子。”尹秋君羽扇遮面,眼中谋算晦暗难明。

“桥主就是桥主,吾探查许久的情报这么快就传到桥主耳中了。”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你为人过于宽厚,吞佛童子将是天下之害,苍生之祸,就算你与剑邪有百年交情,当断之时仍须当机立断。”

“此事在下会慎重思考。”

“若是你断不了,吾不介意帮你出手,吞佛童子绝不可留。”尹秋君的声音又提高几分,命令的意味甚明。

当年他们两人不是还敢与魔界合作一起残害同修同袍吗,怎么现在这么担心留下吞佛将开启魔界封印,是害怕玄宗封印同时解开,叛徒的身份遮掩不住了吗?

雪非焉心思百转,缓缓应道:“是,请再给吾一段时间,在下一定会交出令桥主满意的结果。”

“能力超群的忠诚者,才是吾尹秋君倚重的同伴。”

“桥主青眼,沉染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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