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泣变成嚎啕,没有人还会压抑自己的情感,父亲和叔叔们也都哭红了眼眶。
在场的女眷们搀扶着奶奶嚎啕不止,我的泪水好像决堤了一样,视线模糊一片。
四叔第一个从悲痛中觉醒。
他起身站在屋子中央,眼圈红肿地对着奶奶发誓:“妈,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爸,我不会让他老人家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说之事,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我都一定会把它揪出来。掘地三尺也会!”
可能早已看破了生死,奶奶反倒是这一屋子人里最镇定的一个。
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因为我要成全你作为人子的一颗孝心。但是,此事既然是你父亲的选择,那么我也同样尊重他的决定,事已至此,不必声张。你知道的,你父亲在时最不愿的就是惊扰四邻。”
四叔强忍悲痛答应了奶奶。
奶奶倚在软枕上,对大家说:“我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日子照常过,一切都不会改变的。”说完又对着我说,“小尔,留下来陪陪奶奶。”
家里老老少少抽噎着离开了,我爸走到我身前欲言又止,只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尔,坐。”奶奶示意我。
我把椅子搬至奶奶身边坐下。
奶奶缓口气,轻轻拉起我的手:“人都有离开的一天,别伤心了。”
听到奶奶的话,我由忍不住鼻酸,低下头,泪水成珠的掉下来。
奶奶叫我的名字:“小尔,抬起头来,听话……抬起头,听奶奶说。”我强忍住泪水,抬起头看向奶奶。
奶奶缓缓开口:“如果说人出声是偶然的,那么死亡就是必然的。死亡这回事没有谁能逃得过,斗争着的就斗争着死,安静着的就安静着死,总之都是一样的。”
看我泪眼婆娑的模样,奶奶抬手替我拭去眼泪:“你年龄还小,看不透死亡也是正常的。我相信你爷爷的离开不是因为惧怕,而是要去主动面对。”
我嗓音沙哑的厉害:“他去面对什么?”
“是啊,他去面对什么,这才是你应该去了解的事情啊。”
我眼泪又要掉下来来了:“对不起……”
奶奶轻抚我的手背:“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反倒是奶奶对不起你,上次让你不明不白地置身险地……。”
“那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怪任何人!”我抢断奶奶的话说道。
我知道老人家在自责跟我说了孙画匠的事,因而引起我的好奇心前去寻找孙画匠而差点被害的,我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而让老人自责。
看着我眼中的坚毅,奶奶脸上露着欣慰,长舒一口气,说要给我告诉我她知道的全部。
她说:“我知道你们不会放任爷爷失踪不管的,既然挡不住你们追查此事,那我希望最终得知真相的是你,也或许也只能是接近真相。”
奶奶缓缓道来:“虽然我不知道你爷爷极力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跟他在一起生活近五十年,年年月月的,哪能一点察觉都没有呢,就先前你调查的柜画和孙画匠……。”
奶奶把她知道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娓娓道来,我在奶奶的诉说中渐渐对事请有了大致的了解,心中将已知的串联在一起,勾画出了我的猜想。
根据奶奶所说,我对于柜画的猜测接近准确,临江村家家户户的柜子全由孙画匠所制所画确实不假,而柜子上的画作也确有玄机,但具体描绘了什么还需要找齐所有的画作才能知晓。
孙画匠此人德才兼备,年轻时帮助爷爷协调村里大小事务,帮助乡邻置办家业、安家落户出了不少力。虽人到晚年因伤失去手臂丧失了作画的能力从而性格变得孤僻,慢慢的又开始避世不出,但在奶奶眼里,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爷爷在一次喝醉酒后无意中对奶奶说出了孙画匠受伤的真相,孙画匠失去手臂是人为故意之举,而这个人为就是孙画匠自己!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彻底把自己隔离作画和生活圈子,爷爷哽咽着说孙画匠是他的生死兄弟,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帮他守护秘密。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意志才能做出即使失去自己的肢体也要断绝一切跟外在的联系,把自己彻底变成孤家老人,一个人抗住所有的苦痛和寂寞!
这等人放到哪里都会是最忠诚,最可靠的存在。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老友二人最后却落得如此。
无论他们是被迫还是自主,孙画匠的遇害和爷爷的失踪都让我不能释怀,这些事情我必须追查清楚,抓到害死孙画匠的凶手!
我跟奶奶说了我现在正着手调查的事情,告诉奶奶我一定会在爷爷的事情上给她一个交代。
奶奶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扶着我的手起身:“你跟我来。”
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奶奶下地走动,老人把我带到隔壁房间的柜子前,从里衣兜里拿出一把钥匙,示意我打开柜子上的抽斗锁。
一切照做之后,我废了点力气支起了柜子的顶盖,奶奶俯身在柜子前,弯腰在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只看见她取出来一个小包裹,看着不大,不像是包了什么衣物的样子。
原样锁好柜子之后,奶奶把小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没想到这看着已经很小的包裹还不止一层,看着奶奶打开到第五层的时候,我是真的断定此物绝非俗物了。
解开最后一层包裹的时候,我的心跟着紧了一下。
伸头一瞧。
“啊,就是它?”我不免吃了一惊,微蹙了眉头。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奶奶视若珍宝的珍藏,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之下的东西,就是一张薄薄的绢布。
既然是布还层层包裹在布里做什么,我有点哭笑不得。
奶奶没有觉察我的表情,捧珍品一样的把绢布捧起来给我,她这一动作顿时让我也随之重视起来,轻轻的从她手上接过了绢布。
“我和你爷爷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值得锁起来的东西,只有这块绢布是你爷爷十分重视的东西,把它给你,它或许对你要查的事情有帮助。”
哑白色的丝质绢布,柔软有光泽,手感很好。
轻轻的展开,霎时把视线再次看向奶奶。
奶奶微笑道:“你没有看错,它上边绘的就是一副阴阳八卦图。”
我把视线钉在这幅绢布上的阴阳八卦图中,一时茫无头绪。
“我老了,想不通也没时间再去想通它存在的意义,现在就把它交到你手里吧。或许这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在这幅图里,等着你去破解呢。”
安抚奶奶休息之后,我叠好绢布贴身而放,离开了大院。
走到院门口就看见陆秦延的车,他摇下车窗看向我,我径直上车坐到副驾驶。我俩都在等待对方开口说话,沉寂了近十分钟,他发动车子:“不想说话就睡一觉,睡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闭着眼睛道:“不回去。”
陆秦延把油门加大,说:“好。”
不用问,不必说。
他在,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睡醒,车停在一处高岗上,坐直身体,车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陆秦延站在一旁望着山脚的景色,抽烟。
听见我开车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笑着:“这景色真好,快来看!”
我情绪还处在低落中,提不起兴趣,闷闷道:“我看过八百回的景,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看过那八百回都是站在这里看的吗?”
“……”
看他挑眉的嘚瑟样,我真心想跟他动手又动脚!
“心情不同看见的景色就不同,角度不同看见的景色也不同,高度不同看见的景色就更会不同。”
我还在郁闷期:“我没心情听你的高谈阔论。”
陆秦延捏掉手里的烟,走过来:“这怎么能是高谈阔论呢?这是让你挺直腰板,抬头挺胸看前方。”
我说不过他,于是不说。
他绕到我身后,猛地握住我的双肩,还不忘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猛地提了一口气上来,身体站成了笔直。
陆秦延端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手指从我眼前掠过,指向前方:“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停!”
“你干嘛背起了诗歌啊?”
他被打断,摆出一副无辜状,眨眼:“没,没有啊……这不是给你烘托气氛呢嘛……”
我真是要没脾气了我!
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手拄在身后,抬头斜了他一眼:“坐啊。”
陆秦延:“好咧!”
每当我要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要发生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打乱我的步骤。负面情绪过重,我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陆秦延先开了口:“爷爷的事,我知道了。”
“哦。”我蔫蔫的已经没有了波动。
陆秦延声音沉沉的:“其实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即使加派人手上天入地我也会帮你把爷爷找到。只是,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算了吧。”
过了很久我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