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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李士群赶走丁默邨

76号是一个充满魔性的组织,它的每一个成员都像吸足了血的魔鬼一样不断地作恶。也许他们知道都自己是秋后的蚂蚱,也许是出于他们残忍的本性,这些人每日都在不断地争斗——和对手争斗,也和内部的人争斗。仿佛一旦停下来,他们都会失去生命一样。

斗得最厉害的,还属丁默邨和李士群这两个魔头!

由于特工总部起家之初那一段特殊的历史,在李士群自己的操持之下让丁默邨后来者居上,成了76号表面上的老大。李士群当初只是想拿丁默邨做一下挡箭牌,自己捞点儿实惠。他一开始就把投靠日本当成了发财的路子,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什么政治前途。可是自打76号被日本人“许配”给汪伪之后,这个特工总部头子的位置居然成了政治资本。这让李士群颇为悔恨,可是生米做成了熟饭,他也不好一时就给翻了天,只好隐忍待时。

隐忍归隐忍,他也不断地搞一些小动作,前面提到他写给汪精卫的万言书就是其中之一。李士群的想法是:你不是很风光吗?抢夺别人的风光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要让你心里憋屈!

丁默邨也不是没有体会到这一点,但这两人都不是头脑简单的主儿,不会为图一时痛快而砸了摊子,他们都明白覆巢之下没有囫囵蛋的道理。所以两人在76号正式成为特工总部之初也狼狈为奸干了不少坏事,这在以后我们还将继续讲述。但这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就如长在肉里的核,要么连根除去,要么就是日益长大。这正副手之间的矛盾,尤其是丁、李这样有故事的正副手,那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怀才和怀孕一样,迟早会被人看出来;矛盾和毛病也一样,迟早都会发作。明知李士群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爽,丁默邨却丝毫不知收敛,他想把李士群一直压在下面,自己独揽大权。

从人的本性来说,丁默邨的表现完全在正常范围之内,哪个尝到了权力甜头的人会主动禁食呢?在李士群看来,这问题就更严重了,丁默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一个猖狂得无边无沿,一个忌恨得牙根直痒,他们的矛盾之火没有什么可以包得住了,争斗在汪伪政府成立前夕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李士群选在这个时间段发难是因为他觉得,无论自己在汪精卫面前如何表现,即使事事都做在丁默邨的前头,可是在汪精卫的眼里,这个特工总部的头子还是丁默邨而不是李士群。为了能够在汪伪政府里面捞上一票大的,让丁默邨把拿了他的给送回来、吃了他的给吐出来,李士群要力争在汪伪政府成立之前把丁默邨彻底清除出去。

二人之间的矛盾升级至表面,是从唐惠民落马正式开始的。

在伪国民党六大后,唐惠民成了特工总部的副主任。他的这顶帽子实际上来源于丁默邨的设计,目的在于牵制李士群,不让李士群和自己并驾齐驱。一正二副,高高在上的当然只有他丁默邨了。唐惠民和丁默邨一起共事的时间较长,而且在国民党那边时,唐惠民的职务虽然没有丁默邨高,却绝非李士群可比。所以,在丁默邨和李士群的争斗中,唐惠民自然是倾向于丁默邨。

丁默邨搞这个一正二副三驾马车建制的用意,李士群也能看出个究竟,不过是不好公开反对而已。如今这唐惠民居然也要和丁默邨穿一条裤子,他绝不能再容忍了。等到特工总部要成立南京区的时候,李士群觉得把唐惠民弄走的时机终于到了。他觉得,只要把唐惠民弄出总部,就剩下一正一副两个主任了。这样他就可以与丁默邨分庭抗礼,在运动中战争,在战争中击败对手了。

唐惠民也不是吃素的,对76号这盘棋,他心里更是洞若观火。挂牌老大丁默邨的声望和地位固然远远高于李士群,但在76号内部的实力,他比李士群还是逊色很多。这两人争来争去让自己在中间很难做,万一哪天两人擦枪走火伤到了自己,那岂不是很不划算。所以,他也很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士群和唐惠民的目的不同,实现目的的方式却完全一致。所以唐惠民很顺利地去了南京,当上了特工总部南京区的区长。到了南京以后,唐惠民觉得自己是脱了缰的野马,可以为所欲为了。他玩起了脚踏两只船的游戏,和中统接上了关系,甚至明目张胆地在南京替中统招兵买马。他本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料到,李士群让他到南京去是想彻底拿下他,所以提前作了布置,对他在那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李士群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后就将了丁默邨一军,向他摊牌。由于怕汪精卫追究下来连累自己,丁默邨也不便为唐惠民说话,只好同意李士群的主张——先把唐惠民骗回上海软禁起来,再讨论具体的处置办法。

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李士群怎肯轻易放过,因此极力主张将唐惠民枪毙。丁默邨在这事上不好直接出力,免得招来非议甚至不测之祸。所以他就暗地里活动,找了一大堆可能帮着自己说话的人来商议究竟如何了断此事。

在商议的时候,李士群义正词严,讲道理、列事实,认为非把唐惠民毙掉不可,非此不足以严明纪律。来的人虽然都是丁默邨找来的,可大家都是老狐狸,除了丁默邨的亲信茅子明表示反对之外,其他的没人言声。丁默邨见事情要往坏处发展,赶紧示意汪曼云说话。汪曼云很不愿意,因为他和唐惠民还有过节,但碍于丁默邨的面子,也不好不说。于是,他就说了一通杀唐惠民是他罪有应得,留下他也是合情合理的囫囵话。但当他后面的话说出来时,在座的人纷纷附和,李士群也就明白无法杀掉唐惠民了。这事最后便以对他“永不再用”的定论而告终。有一句话对唐惠民很适用:是祸躲不过!

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就无法再遮掩了。李士群为了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更是极力培植亲信,长自己的威风,灭丁默邨的士气。凡是新来参加的人,他都安排吴世宝和林之江两人设法拉拢,使之成为自己一系的人马。如果一旦发现谁有亲近丁默邨的苗头,就想尽办法予以无情的打击和排挤。

丁默邨、李士群的相互倾轧,给很多人带来了无妄之灾。前面提到的王天木,如果不是因为李士群怀疑他是丁默邨的人,也不会给办成“铁案”。不过王天木还是很幸运的,有一个冤大头要比他惨得多,这个人就是张小通。

张小通是吴开先的手下,当过市党部委员、市党部调查统计室主任。1939年夏,张小通有意投靠汪精卫,便请人代为联络。不料这事让吴开先知道了,吴开先觉得上海市党部投汪精卫的人太多了,不成体统,所以专程从重庆来到上海把张小通给拦住了。

张小通罢手了,76号的人却来了劲头。他们非要把张小通抓进来不可,因为张小通是上海市里面专搞特务工作的人。在这一年的冬天,76号找个机会就把张小通给抓了进来。

张小通进来以后,他的老同事汪曼云、蔡洪田闻讯赶紧过来替他说情。由于这两人在76号都颇有脸面,所以他先是被免去了刑罚,后又经李士群亲口同意让他和家属联络并允许探看。大家都觉得这事很快就能解决了,无非是张小通投靠过来了事——他本身也早就有这份心思嘛。

可是几天以后,李士群突然变了嘴脸。他亲自写了一张条子给吴世宝,未经他的批准,任何人不得探视张小通!

李士群变卦如此之快,大家都有些不明就里,可是汪曼云、蔡洪田等人也就不好再替张小通说情了。其实这只是因为李士群神经过敏,可他这一过敏,张小通就惨透顶了。不久以后,听说张小通被解送到了南京,之后就没了消息。

直到1941年的时候,大家才知道真相。张小通已被秘密处死,死得实在是凄惨!

原来,就在李士群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近张小通之后不久,就授意把他给秘密解决了。为了完成这项任务,苏成德想了许多办法,最后决定让他服砒霜,但苏成德直接杀人的经验不多,更没用过砒霜杀人,所以砒霜用量小了些。张小通服后只是在地上乱滚,拼命挣扎,面目狰狞却死不了。这让苏成德感到很恼火,不知他是被张小通那狰狞的面目吓着了还是第一次干这事激发了他的魔性,接下来他干了一件有悖人伦的事。他用绳子将正在挣扎之中的张小通勒死,并把尸体剁成若干块放进瓮内,再倾入镪水,使其连骨带肉都化成了一坛浓浆。然后,他让人将此坛子秘密运往南京,偷偷地埋在了中央路大树根76号。

李士群究竟为什么非要取张小通的性命呢?说来有些可笑。

李士群在琢磨如何处理张小通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让他进了76号势必会靠拢丁默邨。支持李士群这个判断的依据如下:张小通是个靠特务起家的党棍,之前曾经自行联络要投靠汪伪。党棍投汪一般都是通过汪伪党中央关系,而丁默邨是社会部的部长,所以张小通在被抓进来以前肯定就和丁默邨有了联系。汪曼云和蔡洪田等人如此积极地为张小通的事情奔波,看得出交情匪浅。即使张此前和丁默邨没有什么联络,那么在这两人的影响下,他也会走向丁系一派。

李士群琢磨来琢磨去,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就像真的一样。当初自己一时疏忽,给丁默邨抬了一回轿子,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有闪失。一想到让丁默邨在无意间攫取了大权,他就一万个不能原谅自己,心乱如麻,不能自已。所以,他下定决心要秘密地杀了张小通,宁可错杀一人,也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给丁默邨增加半点儿力量!

李士群一个杯弓蛇影的猜疑,就让张小通从一个活人变成了一摊脓水,足以见其灭绝人性的残忍。

李士群不断设法削减丁默邨的力量,降低他的威信,丁默邨自然也不能只守不攻。所以二人之争愈演愈烈,76号内尽人皆知。这些人可都是老油条,明白一人争得如此惨烈,他们要么“姓丁”,要么“姓李”,连中间的第三条道路都没有。于是两派之间界限分明,各为其主,争斗不息,有时甚至到了就要火并的地步。

到汪伪政权正式登台之前,丁默邨、李士群二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达到了顶峰!他们这次争夺的,是汪伪政权警政部长这块大骨头!

在汪伪政权成立之前,丁默邨就想着要把民运、特工和警察三方面的大权都揽到自己一个人手里,出任汪伪政权的警政部长。以他汪伪国民党中央社会部长和特务委员会主任的底子,在政府里再弄个警政部长的位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更何况当初在76号入伙的时候,汪精卫为了不让他做内政部长,早就已经给他“预支”了这个位子。所以汪精卫在考虑各部的人选时,毫不犹豫地将警政部划给了丁默邨。

所谓的国民政府,组来拼去还是那几个人,所以上面究竟打算让谁来担任什么职务,很快就会成为公开的秘密。李士群得知消息以后不干了,他自己才弄了个警政部的政务次长!

这一次李士群决定不再“委曲求全”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早已牢牢掌控了76号,不但丁默邨拿他没办法,就是汪精卫也不敢贸然丢掉特工总部这个拐杖!所以他干脆撕破了脸皮,上上下下地大闹起来,极力反对丁默邨当警政部长,要求由他来担任这个职位。这事不仅闹到了汪精卫集团的头头儿们那里,也闹到了他们共同的主子日本人那里。

汪派的头头儿们眼看着中央政府建立在即,对李士群的表现不知所措,他们担心事态进一步发展会动摇统治基础,也担心激怒李士群后会有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发生。日本人方面先是责怪了丁默邨的不是,接着却因李士群的进一步作为而感到他十分跋扈。汪伪的头头儿们和日本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到傀儡政府的建立。于是,影佐祯昭和周佛海经过商议决定:重新建立以李士群为中心的特工总部,警政部部长一职由周佛海亲自兼任,丁默邨则被定为社会部长。一来解决了丁、李二人的矛盾,二来也压制一下李士群的气焰。李士群虽然没有坐上警政部长的宝座,但毕竟把丁默邨从76号一脚踢了出去,自己成为特工总部名副其实的一号人物,也算是一个宽慰,主要是日本主子发了话,他也不敢造次。于是,一场满城风雨的丁李斗就此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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