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风阮阁又重回了往日的喧闹,只因为小旦干干净净的被放了回来。小旦如今十九岁,姓白名岳歌,取岳人歌之意,以保平安,这姑娘原是四故台学戏的,是秋萍生的师妹,前两年犯大饥荒时,被老师傅送到南方以求生路,一路上饿得半死,摇摇晃晃约莫晃到柳城,自己跑到街上讨要吃的,被风阮阁的巧姑娘收留,就留在风阮阁唱戏,若不是四故台名气大,风阮阁怕是不留这姑娘,本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儿,却因为从那“恶臭的大军营”里跑回来,居然在这一块地界出了小名,可绝非是个好名声,众人甚至称她是“阎王殿里的小鬼”,怕是意思她肉身早已不在,此时归来的是她的孤魂,在这里生活着的人,都是些本分人家,不求其他,只求在这乱世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留得一条性命便罢,可是绝不愿沾染一丝危害自己同宗亲性命的东西,因此,著名的风阮阁,在短短几日便沦为“鬼魅之地”,没人敢斗胆前去问津,甚至连临近的几条街,都静的出奇,若真是有人必须得经过,也会行色匆匆,像出逃一般迅速撤离,平日里热闹烧钱的地界,如今真真是凉透了…
今日,是白岳歌平安回来的第八天,风阮阁木制的门雕花刻柳,略显雅致,门楣处悬挂着的佩玉被风拂的叮当作响,有微弱的阳光自佩玉间隙间落入庭阁
如若白岳歌是有钱人家拿黄金白银惯出来的像洋人一样的小姐,她此时可能还在闺房里穿着真丝睡衣眯着美梦呢,可如今,她却在这艳俗之地提着一桶脏水,拿着脏抹布擦拭门框
“幸亏这门框遭人盘的圆润,若是叫我去擦那有钱人家钢铁做的大门,也不知会擦到何年何月呢”
白岳歌擦擦汗,顺手将脏抹布扔进水桶里,溅起了小小的水花,这小小水花可险些弄脏身旁一同干苦力的姑娘的衣裳
她微微侧身一躲
“死丫头,你可当心着我昨日洗净的衣服!”
随后也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坐到白岳歌身旁,笑言:
“你这言语,真是叫人听了就要犯心悸啊,咱们这破门算什么啊,你别看人家有钱人的大铁门难擦,进了人家的大院子,才有一个一个的小门,人家那门,也是木头做的,不过可比咱这破门好看多的,还大,就像咱东城边上的石门一样大,人家那门盘的才叫一个圆润,门上根本就不落灰”
“你这哪来的歪理啊,东城的石门那么大,你去盘一个,啊?”
白岳歌看着她,笑了起来
“我才不去呢,死小鬼!”
姑娘假装生气,撅起嘴来,可爱至极
“你才是小鬼呢!你全家都是小鬼!”
一听闻近日里来她远扬的“臭名”白岳歌气呼呼的回击
姑娘拉住白岳歌的手,眼神真诚的望她
“好好好,你不是小鬼,我是小鬼,我全家都是小鬼,你别生气了啊”
忽而她又像想起什么事来似的,起了精神
“死丫头,你在那阎王殿都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白岳歌低喃
“我看见杀人了!把所有人都杀了!还剥了皮,挂在大牢的铁门上,血糊糊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每个人都在喊啊,冤枉啊~救命啊~放了我吧~~”
“啊—”
姑娘捂着耳朵,抱头叫了起
“别说了!别说了!”
惊慌失措的姑娘,别说还有一副可爱的面孔
“哈哈哈哈哈哈”
白岳歌大笑起来
“胆小鬼!我什么都没见着,刚才都是吓唬你的”
停了许久,姑娘才愿将她宝贵的头抬起来,撅着嘴嗔怒的望着白岳歌
“你这死丫头,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啊”
“我看见…我看见陆城”
白岳歌说罢缓缓低下眉眼,眼里是说不尽温婉与动人
“陆城?陆城是谁啊?”
姑娘疑惑的问她
“陆城,就是你们说的…那阎王殿的头目”
白岳歌的体态愈发奇怪,竟略显拘谨
“陆…陆大帅?”
姑娘眼里皆是疑问
“他长什么样子?吓人吗?像阎王爷吗?”
白岳歌抬头,眼神不自觉的望向他处,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不像,一点也不像,倒长的好看,有几分像洋人学校里的陈老师,不对,他比陈老师好看!好看多了!”
想到他的模样,白岳歌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又将头埋了下去…
此时的白岳歌只能将头埋起来,任任何人都无法发现她的少女心事,脑海里又回忆起那个令她彻夜难昧的瞬间,嘴角带着轻笑的男人缓缓向她走来,还夸她貌美,是她自出生以来都从未见过的,众人都说她是从阎王殿里逃回来索命的,还说她倒霉被扛枪的大兵毁了名声,可她却为此感到幸运,那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接触到烟酒堵鬼以外的男人,他笑意盈盈,满面阳光,像对待平常人一样问候她,那是一个梦,一个她不愿醒的梦。
此时的白岳歌不会想到,未来的自己会行过怎样路,见过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有过怎样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