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四处挑起的莲灯散发着光,静静的落在一阮阁的雕花松木桌上,阮妮囡和几个同是十几出头的姑娘围着木桌坐着吃饭,自李副官将刘阿姐送了回来后,众人也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亲自搀扶着刘阿姐,满脸堆笑,与两日前拿枪乱放的嚣张气焰悠然不同,多了几分献媚讨好,叫人看了只想作呕,当他说出“少帅”一词时,阮妮囡的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他们抓走刘阿姐,只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就算被一枪打死也不敢言语什么,可他们没想到,少帅会在葬礼那夜将阮妮囡带在身边,阮妮囡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将她带在身边也只能说明少帅近日的“口味”又换了一换,可她确是一阮阁的人,众所周知一阮阁背后是马督军的势力支持,可少帅此时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却将一阮阁的女子带在身边,甚至还在夜里与她共渡良宵,这就叫人捉摸不透,少帅甚至还为了一阮阁的女子,去干预马督军调查马二少惨死一案,叫马督军放了阮阁女子,真真是叫人琢磨不透。此事也只能理解为少帅在庆功宴那夜看上了一名阮阁女子,日思夜想,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柳城,只为与她在车里共度良宵,这解释漏洞百出,可却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普通百姓也并不会怀疑,只是茶余饭后嚼嚼舌根子,感叹陆少帅的这一庄风流韵事,陆氏一族的心思缜密,谁又能猜的透呢,经马督军的示意,李副官也不敢怠慢,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就将那位刘姑娘送了回去,到了阮阁,也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造次,少帅风流是出了名的,倘若他喜欢就会护着,可过不了多久,也就会丢在一边不闻不问,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李副官心想
“再过几日,等少帅无趣了,就是他细细查案的时候了”
这一段流言蜚语传来,一阮阁的众人也是异常吃惊,嫉妒又羡慕,不过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是殷婆婆和臧婆婆二人还无法放心吃饭,饭点之时还躲在房子里商量对策
今日不营业,一阮阁显得很空,却一点也不耽误姑娘们的心情,她们都为听到流言而各自心怀叵测
但一阮阁没事确是真的,确实没事,不会因为马督军的威胁而担惊受怕,可以在乱世中保全一条性命是多么的不容易,人活一世,本就是不易,正逢乱世,军阀混战,说不定哪日就会暴尸荒野,根本无人知晓,可现今有实力强劲的少帅撑腰,人人惧怕,肯定一辈子都能活的安稳
“妮囡,来!吃饭”
苏净笙将饭端上桌
苏净笙是一阮阁生的最秀丽的姑娘,今年刚刚二十出头,她长发编成两条细细的辫子,垂在胸前,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旗袍,修长嫩白的腿在旗袍开叉处露出,脚上一双月白色布鞋,看起来美丽极了
“谢谢”
阮妮囡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妮囡,你怎么不开心啊!现在咱们的光景可比之前好多了,之前没人撑腰,总受别人家欺负,现在可不一样了,有陆少帅…”
苏净笙一边整理碗筷一边说着
现在一阮阁只是不被人威胁,过日子还得靠自己,陆少帅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为一阮阁洗脱罪名,这群女人又想投机取巧、攀附权贵,真是厚颜无耻!
阮妮囡心想
“陆少帅与咱们无关!”
阮妮囡打断了苏净笙的话,冷着脸言语
苏净笙觉得丢了颜面,不再说话
“你这丫头,怎么能没关系呢!咱们这条胭脂街的人都说了,你成了少帅的女人,就没人能对咱们一阮阁怎么样了”
一旁吃饭的夏青亭说了起来
一阮阁所在的街其实名为兴隆街,只因妓院赌场都聚集在此,男人来了只想在胭脂粉黛下醉生梦死,因此被人戏称为“胭脂街”
“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女人!”
听到这话,阮妮囡非常生气,昨夜她与陆少帅只是在车里谈话,到了今天传言竟说的如此粗鄙不堪,阮妮囡百口莫辩,委屈的差点落泪
陆萧扬随口开的玩笑,将我推入火坑,让这条街的女人都议论,最后将我一脚踢开,她们就都嘲笑我是个大贱货,勾引不上少帅,丢人现眼!
阮妮囡越想越气
“我胡说?你是不是想独享荣华富贵!”
夏青亭愤愤的说
她觉得本可以靠阮妮囡富贵,可看她今天的态度,是极不愿意的,她一下失望,连说话也变的狠起来,纵然将白夫人的恩情也抛之脑后
“就是!”
欧阳清慧附和道,她亦是这样认为
“都不要说了,吃饭”
刘娅潇满目怒意,却也人抵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温柔气质,加上江南软语,更是娇俏多了几分,她夹起菜放入阮妮囡的碗中,态度愈发温柔
“别听他们瞎说”
“娅潇,干嘛攀附人家,咱就是这死窑姐的命,一辈子穷困潦倒的”
欧阳清慧阴阳怪气的说
“对啊,这才刚攀一下,人家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要搁以后,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夏青亭附和
“都别说了,胡说八道可是要遭天谴的”
刘娅潇十分气愤,愤愤的瞪了她们一眼
“我们胡说八道!阮妮囡你指着你自己的心问问到底是真是假”
夏青亭也不甘示弱的站起来,脸上都是骄横
我被人欺辱、被人调戏,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阮妮囡的心里冷透了,胭脂街里的流言蜚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没想到回到一阮阁竟然也是这样的对待,她委屈不已,本就什么都没发生,可却只有刘阿姐一人信她,这世间为何对女子这般不公,想到这,阮妮囡更是难过,她恨陆萧扬,一次次毫无底线的戏弄自己,将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阮妮囡缓缓站起身来
“若再胡言乱语,你!你们!都得死!”
目光如炬,面色如冰
这个眼神,带着狠唳和蚀骨的寒意,十分冰冷可怕,竟…竟与当年的白夫人有几分神似
众人都禁了声,受了惊吓,呆呆的望着她,要知道,她现在攀附上了陆少帅,杀人那不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吗,她们惊慌不已
看到她们这样,阮妮囡更为屈辱,她们并不怕她,怕的是她身后的陆萧扬,她不想自己的名字与他有任何关系,她转身回房,留下受了惊吓的姑娘们,刘娅潇也紧追上楼
楼上…
阮妮囡窗前的莲灯美丽十分,透着淡黄色的微光,窗上挂着的淡紫色带流苏的轻纱窗帘,在风中飘动
她一人伏在窗前,望着楼下灯红酒绿
胭脂街嘛!夜夜笙歌的,不会有歇业的那一天的
阮妮囡被人言语攻击,说的话不知有多难听,可她从未做过这些事,为何要去承受这些!她委屈极了,落下了泪,在莲灯的映照下,美的不可方物,忽的想起了梦里的娘亲,娘亲只出现在梦里
突然,门轻轻被推开了,露出了刘娅潇的头,她轻轻微笑,暖意十分
“刘阿姐,我刚才不是针对你的,对不起”
阮妮囡请她坐下,一脸的真诚
“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我是阿姐嘛”
熟悉的江南腔调,温言软语,令阮妮囡陷入了沉思
娘亲也是江南人,她说话是不是也如这般好听
“怎么,想白夫人了?”
刘娅潇轻笑
“嗯”
阮妮囡沉吟
刘娅潇微笑着神秘的从裙兜掏出一封信件
“你看”
阮妮囡接过信,很新,打开后上面用钢笔硬笔书法写着几个大字
“妮囡父在凉城永顺烟馆,财务纠纷,速往”落款是人“林氏茹歌”
是林阿姐,阮妮囡欣喜若狂,终于有了父亲的消息!
“茹歌的信今天早上就送到了,刚刚饭桌上就想给你,可看你与那几个丫头闹矛盾,就没说”
刘娅潇笑道
“刘阿姐,我终于有父亲的消息了”
阮妮囡喜极而泣
从她出生那一天起,就不断被人嘲笑是野种,在女人多的地方,闲言碎语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而如今不同了,她不再是没人要的野丫头,而是有父亲
“刘阿姐,我明天就要出发去凉城,我要去救我父亲”
阮妮囡言语间已经翻箱倒柜寻找自己藏的私房钱,她从雕花上金锁小木箱拿出自己多年攒的一百块钱,这一百块钱,足够一个富裕家庭几个月的花销了
“妮囡,告诉阿姐项链和陆少帅的事,阿姐不会怪你”
刘娅潇垂下眼帘,仿佛在等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阿姐,我心里有分寸”
阮妮囡强装微笑,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可她却也丝毫不愿将刘阿姐卷进这场是非
其实刘阿姐一直是个性情很温柔的女子,一直都对我万分照顾,是因为当年我娘亲舍命救她,对她恩重如山,她是个懂得报恩的女子,因此我要让刘阿姐好好活着,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阮妮囡心想
“不过最重要的是与父亲相认”
阮妮囡心里甜甜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