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滴答答下了几天。
林淮借着生病这几天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三天了,今天是竞妍爸爸下葬的日子。下了葬这丧事算是告一段落,竞妍在这的生活也将告一段落。
午饭过后,竞妍看着梳妆台上那个盛满水的密闭方形容器里,那一朵朵小巧的花朵,随着细碎的亮片起伏,原来人和物一样全由不得自己。
楼下,林母正在收拾碗筷,看到面色憔悴的竞妍正走了进来,“竞妍,你来找芯芯吗?我帮你叫她。”
竞妍停下脚步,对着林母鞠了个躬,“感谢您和芯芯爸爸为我爸的丧事忙前忙后。我对芯芯说几句话就走。”
林母瞧着竞妍形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双红肿的眼睛没有了平时的色彩,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此刻好像风轻轻一吹就能倒。
“芯芯就在楼上。”
林母一时哽咽,也不知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竞妍。
“砰!”
房门关闭的声音让林淮回过神来。
竞妍站在门后,显然是她关的门。
“竞妍。”
竞妍只是站在那里,对林淮的话仿若未闻。
林淮起身走到竞妍跟前,拉着她一起坐在床边。
“竞妍,你要节哀。你爸爸一定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心难过的。”
林淮看着目光空洞,眼窝下一片乌青的竞妍有些紧张,生怕说错什么话引得她情绪崩溃。
“对了,我准备了些东西给你。我知道你会说不需要,可是身边总要留点应急的钱。以后你要是想我,随时再回来,和我住几天。”
林淮语调故作轻快,边说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塞进了竞妍的手中。
竞妍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并没说话。
林淮又接着说道,“我听说你要去你大姑家里住,虽然你不太喜欢你那个表哥,但是凡事还是能忍就忍些,等你长大了工作了,就可以搬出来来了。我知道你是个性子很好的姑娘,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竞妍一手拿着信封,另一只手打开信封的封口掏出了几张红色的人民币。
林淮见竞妍看着钱出神,觉得脸上一热,“我跟我爸妈预支了我的生活费,也就2000块钱。你要是不够用,到时我再凑给你。你先用着,在你大姑家不要委屈了自己。”
“你可真是好心呢?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竞妍哑着嗓子,嘴角上扬,一双眼睛笑意全无,盯着林淮。
林淮看着竞妍这个表情有点害怕,但想到她刚刚没了父亲,遭受打击太重,尽量不刺激她。
“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这点钱算什么?”
林淮表情有些僵硬,竞妍的眼神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捕猎者,随时有可能发起进攻。
“这么多年朋友?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打算拿这么点钱来买我爸的命?我们父女俩在你看来就这么命如草芥?”
竞妍将信封里的钱狠狠摔在了林淮的脸上,将手中的白色信封撕的粉碎。
“我没有。竞妍,我没有杀你爸爸!”
林淮捂住眼睛,忍住眼部的酸痛解释道。
“你没有?先不说你在我家的反常表现,你坐立难安一直问我爸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解释你俩都在田里晕倒,偏偏我爸摔在的铁锨上,后脑勺被割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送到医院后失血过多再也就不回来了了。你,你满手鲜血,可是你身上连一个伤口都没有。你手上的是我爸的鲜血,你为什么连一个老人都不肯放过。你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你伤害他一个老人干什么?他这么大年纪都没享过一天福。”
竞妍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将林淮推到地上。
林淮狠狠的摔在冰凉坚硬的瓷砖上,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他只吸冷气。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关系这么好,我没有理由。”
竞妍笑了起来,像听到了一件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别装了林芯蕊。你以为你在怀远和林昇面前装作一副圣女的模样,你就是圣女了?我和你一起读初中的时候,我偶然和飞玉说过一次我喜欢怀远,没几天你就找了几个人在放学的路上骂我不要脸,警告我敢再染指你的东西就拿走我最重要的东西。上次,上次我和你说你在树上掉下来是芸雪推的你,你其实根本就没信吧?你知道是我对不对?你这么些天一直装的温柔体贴,难道你不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跋扈的了吗?飞玉,我,梓悦,依冉,哪个没有被你打骂过?你以为我们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玩的吗?要不是你以我们的秘密要挟我们,谁会和你这样的人玩?”
“我以前真的是这样的吗?”
林淮看着满地的钱和被撕的粉碎的信封碎片被他压在身下,竞妍满是泥土的脚在钱上,白色的瓷砖上留下一个个泥色的脚印,那么脏。
“林芯蕊,我现在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不受你的要挟了。你看我这里,这块疤就是小时候被你打的,我爸胆小不敢来找你家麻烦,就把消炎药丸磨成粉撒在上面。可还是留疤了。”
竞妍扯着林淮的领子,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眼皮上一块浅浅的疤痕。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一个年迈的父亲带着一个瘦弱并不漂亮的女儿。谁能看得起呢?”
“我没有看不起你,不管以前怎么样,可是我现在没有看不起你。若你爸的死与我有关,警察自然会来抓我。”
林淮极力自证,可换来的只是竞妍的讥笑。
“你以为我不想让警察抓走你,枪毙你吗?我才说要去报警,你怀远哥哥的爸爸不知哪里听到的风声,来到我家劝说我不要报警,这只是一场意外。将我牢牢的关在家里,不许我出门。直到我爸入土为安之后我才有了自由。这算什么村官啊?怕是存里一霸把?你自以为攀上高枝了,以你这什么活不会干什么又自私跋扈的性格嫁过去,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哈哈哈,你会有报应的,你们这些人杀人都要偿命的。”
竞妍笑了起来,满是血丝的眼里流下泪来。她毫不在意的用手背用力抹去。
“我不知道这些。我可以对你保证,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爸。至于我为什么去找你爸,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别装了林芯蕊,都有人看见了,是你跑到我爸身边我爸才摔倒的,即使不是你直接推的,也一定是你说了什么他才摔倒的。现在我爸都烧成灰了,装在小小的盒子里,死无全尸啊!我再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了。你做了这样的亏心事,就不怕我爸来找你索命吗?”
竞妍两只手抓住林淮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扔在了床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一片片撕碎。
“是谁看见是我推的你爸?我在雨中喊了那么久拼命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如果当时有人在他为什么不来救人。”
林淮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他看着屋顶上的玉兰花吊灯,一片,两片,三片,好像多了几片花瓣,他怎么都数不清。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看见的吗?告诉你又怎么样?是林泼!你那天走的刚好是他家午后的那条小路,他在自家屋后的小水沟里钓鱼,你往我家田的方向跑去。他觉得奇怪,就悄悄跟在你后面。直到远远的看见你将我爸推到在地,你自知闯了大祸就拼命呼救,他吓得跑回家去。路上遇到了林昇,只说看到有人在田里摔倒了。那条小路一向是你爱走的,林昇又一向护着你,即使在大家面前都还在替你隐瞒。”
竞妍恨恨的说。
林淮想起那个在自己母亲葬礼上笑的林泼,他说,“我愿意和林泼对质,如果他说他真的看清是我推的你爸,怎么推的,我愿意去公安局自首。”
“得了吧,你以为我没有让林泼出来对质过。你那个跋扈的公公非问他是否亲眼所见看的是否清楚,吓唬他说作伪证是要坐牢的。他怎么敢说看的清楚?怎么还敢继续指证?”
竞妍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将那个方形摆件拿起,用力扔出窗外。
啪的一声,猛烈的撞击声让林淮身子一颤。仿佛碎的不止是一个摆件,有些看不见的东西也破碎了。
“林芯蕊,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竞妍打开门离开了。
林淮躺在床上,尽管铺着薄毯可身下的凉席还是那么坚硬,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无法动弹。
林母走了进来,她早就听到楼上的动静,有心劝竞妍,可最终还是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林母将林淮扶了起来,林淮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趴在林母肩上哭泣。
“妈,我以前是那么跋扈吗?妈你也觉得是我杀了竞妍的爸爸了吗?”
林淮哽咽着问。
“竞妍是太伤心了,才说出这样的话。你脾气虽任性了些,可你本质是善良的。我的孩子怎么会杀人呢?”
雨滴滴答答还在下着,林母看着地上的钱暗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