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连女侠”本对素云有所嘱,言道只见唐家二公子一人,不料见到的仍是唐氏两兄弟,本已小有不快,此刻还被唐显指摘,更是甚为恼怒,但她奉令见唐柯,亦是有事相求,也不好翻脸,故而只好压住火气,冷冷说道:“唐三爷请赐教。”
唐显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但言已至此,也只好不吐不快了。于是说道:
“侠士躬行惩戒,当对事不对人,何况惩戒之重,重至杀人。天下自有当杀之人,但论定当杀与否,亦要观其可行当杀之事,而绝无单以身份断定之理。若视蛮夷戎狄即为可杀,又何来‘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一说?通通杀光岂不省事?”
他此言一出,第一个不以为然首先是唐柯,但他也不知三弟所言究竟错在何处,只是立刻警觉,此乃背道离经之语。他暗道:说三弟不读圣贤文章也是冤枉他了,但他将圣贤之语都用到歪理之上了。他正想略陈一二,表明自己立场不同于三弟,却听那“连女侠”不服气地说道:“前夜那北虏横冲直撞,还要闯入我素云妹妹的居所,岂不当杀!”
唐柯一听此言,暗自点头,心说这“连女侠”倒是颇有见识,思路亦甚敏捷。他一认同对方所言,不由自主心中又以“女侠”称之了。不料唐显却不买账,而是反驳那“连女侠”道:“在下虽不知女侠是否即是那“郎神婆婆”,但想必与那‘郎神婆婆’或为同道中人,‘郎神婆婆’能残杀人家北虏的主人在前,却不许人家追搜凶手于后,却是何理?以女侠的身手,若想击伤那闯屋的北虏,又何曾是难事?女侠动辄杀人,还不是先存了凡蛮夷戎狄皆可杀的念头?”
这一两日,唐显从怡春阁内的小厮丫鬟以及董良那里,慢慢听闻了一些前夜的事,知道是一名漂亮女子在前院杀了那北虏勋贵,又往后院方向逃走了,众口相传,都说那女子就是“郎神婆婆”,适才他听这“连女侠”已坦然承认自己在后院杀了北虏,自然将她与前院之事也联系起来,而且看她也是年轻貌美,自然也有点怀疑她就是那“郎神婆婆”。
唐柯闻听三弟之语,又顿觉不无道理,从这“连女侠”的“沒骨神针”之准之狠,从她方才显露的一身轻功,她要想做到伤人却敌,的确似非难事。但是他还是警醒自己,莫被三弟的歪理迷惑。他甚至有点期待这“连女侠”能辩过三弟,不过听三弟提及“郎神婆婆”,似有暗指这“连女侠”或为“郎神婆婆”或为其同伙之意,心中更是紧张起来,因为这涉及到六弟了。
那“连女侠”似乎一下子被说愣了,脸有点微微涨红,不过她还是不服气,说道:
“北虏入侵我大明,前院那家伙还是个北虏的大头目,难道我不该杀他?”
她此言一出,唐柯心头一震,隐约之间,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开始担心自己犯了一件大错。
唐显的心思只在与“连女侠”争个高低,没注意二哥的情绪变化,他接着反驳“连女侠”道:
“以前是两国交兵,现在隆庆封贡,两国通市,岂可同日而语?女侠逞一人之快,滥杀人家显贵,若是激起事端,女侠一躲了事,,朝廷好不容易谋得的止戈休兵又将中断,战祸重启,受苦遭难的却又是黎民百姓”。
唐显向来并不热衷于朝廷之事,也非二哥那样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他只是偏好口舌之辩,为了言语上胜过这“连女侠”,不得不抬出了朝廷,又搬出了百姓。
那“连女侠”似乎被唐显堵得再也无话可说,一张俏脸粉红如霞,杏眼圆睁,紧紧盯着唐显,双拳紧握,看上去即将发作。
唐显见了“连女侠”这番架势,不由得内心发毛。他身为唐家子弟,虽然也学过“烽火掌”和“青云剑”,却是仅得皮毛,不要说这能杀北虏的“连女侠”,就是普通唐家家丁,若是真的对打,他也不是对手。除了唇枪舌剑,他也没实战交锋过一次。他瞥了一眼二哥,发现他脸色阴沉,但似乎并未关注自己,好像又在走神。看二哥这样一副神态,他甚为失望,正在考虑单凭自己如何应对这咄咄逼人的“连女侠”,却听得屋顶上有人说:
“女娃子讲不过理,又要动手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