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里,风一吹,鼻子头就感觉酸酸的;不过,大家都认为即便是再冷也不会冻掉鼻子,鼻子咋看都比耳朵长得结实多了。
夜色浓的像是一团墨,伸手不见五指,是个捉迷藏的好时机!
巷子口一群躁动的精灵。
一个憨厚粗哑的嗓门喊道:“听我命令,张文、春妮儿、小春儿、小磕巴、胖墩还有我先藏,二磕巴、商红星、商跃进、商九成、商革命找。”
“司令,俺也要藏,不找中不?”这是商九成尖细的嗓音。
“不中!”黑夜里一声大吼。
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个精灵便融化到了漆黑的夜里。
“这…啥都…看不见,咋…找。”二结巴嚷道。
“二结巴,商红星,商跃进,你们都在哪儿呢?”商九成怯怯的喊道。
“俺们在你后面……”阴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商九成带着哭腔说:“别吓唬俺中不,俺都快尿啦。”
嘎、嘎、嘎的奸笑声响起,这是商跃进故意吓唬人的。
“俺们藏好啦,二结巴、商跃进你们快点找吧。”
哈、哈、哈粗哑的笑声是大顺子的。
一会儿又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是春妮儿和小春儿她们的。
二结巴说:“俺听他(她)们像是藏在张文家那边儿?”
商跃进狠狠地说道:“像是,走,咱们分头搜索……”
商跃进他们像是鬼子探地雷一样沿着枣子巷的旮旯缝道展开了搜索,虽然这里对于大家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在黑锅一样的夜里去找人还真是不容易,一个个心里既焦急又有些恐慌。
二结巴和商九成他们摸进了春妮儿家的院子,院门是虚掩着的,春妮儿家堂屋东间里亮着发黄的灯光,里面传出来商明禄和孙毓淑轻轻的说话声。
只听孙毓淑说道:“春妮儿也不知道和大顺他们黑更半夜又疯跑到哪里去了,你这当爹的心里就不惦记?”
商明禄说道:“能去哪儿,还不是在巷子里玩儿吗。小孩子正是玩儿的时候,不能总圈在家里,一等到长大了就没有那么多快乐了不是?”
商明禄停了一下又说道:“看看我们,一天到晚忙来忙去,怎么能轻松的了……”
少顷,又听孙毓淑说道:“哲凡,写完作业找爷爷睡去吧。”
堂屋的西间里黑着灯,三爷爷商老耿已经休息啦。
春妮儿家的西屋有两间,南面的一间是灶房,北面一间是春妮儿奶奶和姑姑住着,娘儿俩个总有说不完的话。昏暗的灯光下,三奶奶侧身躺着好像熟睡的样子,俊梅姑哼着调子坐在床上纳鞋底。二结巴他们几个从窗下蹑手蹑脚的走过,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俊梅见了问道:“妮儿回来啦?”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回音儿,俊梅就披了一件对襟褂子下床来,把屋门打开来看,借着屋里传出来的微弱灯光,她看到院子里的几个小小身影。俊梅问道:“谁呀?”二结巴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姑,是俺。”俊梅知道这是在捉迷藏玩,就关了门回屋里继续纳她的鞋底儿去了。
堂屋里的孙毓淑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听见俊梅开门问话,也就没再出来,只是在屋里隔着窗户说道:“学艺,跟书婷说,一会儿回家睡觉。”学艺是二结巴的大号。
二结巴听了答应道:“中。”
二结巴他们搜遍了整个巷子也没找到大顺子他(她)们。
商九成打着哈欠说:“哎呀,俺都困啦,也不知道他(她)们都藏哪儿去啦,要不咱们都回家睡觉去吧。”
二结巴对商跃进说:“商跃进,你不是狗鼻子会闻味吗,这回咋不灵了呢?”
商革命和商红星笑着说:“这会儿又没人拉屎放屁,他咋能闻着味儿呢。”
商跃进眨巴着小眼睛嘿嘿笑着,突然他叫道:“俺知道他(她)们藏哪儿啦。”
听了商跃进的话,二结巴他们一下子又来了精神,齐声问道:“在哪儿?”商跃进伸手在二结巴的光头上使劲儿拍了一下,二结巴吓得“啊”的一声跳到了一边儿。
黑暗中商跃进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狼带着他的队伍向着枣子巷东面的大刺儿上扑去……
大刺儿其实就是巷子东面一个很大的土丘,上面树木茂密,还有很多的窑洞窟窿,那些窑洞窟窿据说是五八年大炼钢铁时留下的,至于为什么把这片“大土丘”叫做“大刺儿”我无从考证,只是从一开始学会说话便跟着大人们那样叫。
大刺儿可以说是枣子巷人的天堂,尤其是我们孩子们的天堂,自打立夏天气转热以后那里就是乘凉玩耍的好去处。
冬夜无边无际的黑幕里,夜风来了,吹得树木簌簌作响,摇动的树木像一个个身材高大的鬼影。
商革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说道:“俺害怕,咱们还是回家吧,别去找大顺他们啦。”
商九成也说道:“俺想尿尿。”
听了他俩个的话大家也都心里发慌,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商跃进瞪着小眼睛骂道:“妈的,商革命,你胆儿恁小,还他娘的叫革命,革命个蛋那!”
商革命嗫嚅着回答道:“不是俺要叫革命,是俺爹非要叫俺革命,俺还能不革命?”
商革命的回答又让大家忘了害怕,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黑夜带来的恐惧感也在笑声中悄悄地溜走了。
“捉迷藏游戏”在小孩子追求刺激的心理支撑下又得以继续了。
黑夜的大刺儿上,树枝嚓嚓相互戏谑着,睡不踏实的老鸹偶尔发出呱呱的叫声,也不知什么鸟儿扑扑楞楞的,随着风声响起,让每个人的汗毛都偧了起来,商九成感到自己的头发都立了起来。
突然,二结巴惊叫了一声:“娘啊,鬼火!”他的话音未落,大家就像受惊了的驴一样尥着蹶子逃窜了。
等跑下了大刺儿,大家的心好像就要跳出胸膛了一样。
商九成感到大腿根儿一热,带着哭腔道:“俺尿裤子啦。”
到底还是大灰狼商跃进胆儿大,他止住喘息说:“二结巴你瞎叫喊啥,咋回事儿?”
二结巴喘着粗气说:“俺看见远处窑洞里闪亮光哩。”
黑夜里,商跃进狡黠的转动着小眼睛低声骂道:“妈的,肯定是大顺和张文他们藏在里面……”说罢,他握着拳头坚定地说:“出发!”随着商跃进的命令,他们又摸上大刺儿,不过到底是有些胆怯,都不约而同地撅根树枝、捡根树棍儿在手里壮胆儿。
当靠近寨海子的南头时,果然有亮光一闪,商跃进按捺住喜悦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低声命令道:“别嚷嚷,咱们慢慢过去,把他(她)们一锅端,全都逮捕。”有了目标,此时,就连商九成的胆气儿也壮了起来。他们悄悄地摸近了窑洞,突然窑洞里的星光灭了,显然窑洞里的人也发现外面来人了。商跃进他们觉得窑洞里面肯定就是大顺他(她)们,于是商跃进大叫一声:“缴枪不杀!”径直冲进了窑洞,二结巴和商红星也跟着冲了进去,商九成和商革命胆子小犹豫着没有冲进去,就守在了窑洞口上。
商跃进他们几个冲进窑洞,洞内黢黑一片,他们张开两手到处抓摸。二结巴在窑洞里摸到了一个人,就双手抱紧了兴奋地大喊道:“俺抓住了一个,俺抓住了一个……”那个被二结巴紧紧抱住的人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啊!”这声尖叫把二结巴吓得慌忙松开了双手,狂叫着从窑洞里蹿了出来。商跃进和商红星听了二结巴的狂叫也跟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蹿出窑洞,不知是谁撞倒了守在洞口的商九成,一伙人连滚带爬没命地蹿下大刺儿一口气跑回巷子里去了……
巷子口上,商跃进一伙儿惊魂未定,一个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儿、头上冒着热气儿……
商跃进大声骂道:“二结巴你瞎球喊啥哩,想吓死俺咋地。”
二结巴抹着头上的汗说道:“俺摸着了个女人,不是春妮儿……”
商九成吸着鼻涕说道:“俺在窑洞口闻到了雪花膏子的香味,不是春妮儿和小春儿的味儿。”
商革命和商红星趴在石磙子上一个劲儿地喊着:“吓死俺啦,吓死俺啦……”
正当商跃进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大顺子和张文他们回来了,大顺子说道:“大灰狼你们光站在这儿干啥,咋不去找俺们?”
“司令,俺们找啦,可是没找着,你们藏到哪儿去啦?”二结巴委屈地回答道。
春妮儿咯咯笑着说道:“俺们藏了个好地方,不能跟你们说。”
二结巴接着说道:“春妮儿,您娘刚才说叫你回家睡觉哩。”
春妮儿听了就要回家去,小春儿缠着春妮儿,非要再玩一会儿。
商跃进满肚子的憋屈,提出来要换一换,他们去藏,让大顺一伙儿去找,大顺子不同意,张文用手捅捅大顺子,说道:“中,恁们去藏吧,俺们找。”商跃进高兴地叫到:“弟兄们,该咱们藏啦,出发!”说罢便领着他的队伍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里了。只有二结巴刚要跟着商跃进他们去藏,却被张文悄悄拉住留了下来。
大顺子在懒汉家的墙外尿了一泡尿,喊道:“大灰狼,藏好了吗?”
“藏好啦,找吧。”
这是商九成的尖嗓子。
张文和春妮儿又喊道:“藏好了吗?我们要开始找了!”
藏在南头破庙里的商九成刚想再回答,被旁边的商跃进狠狠地揍了一巴掌,也就不言语了。
大顺子、张文、春妮儿他(她)们在黑暗中相视一笑,把脚跺得噼里啪啦一阵山响,之后,便蹑手蹑脚地嘻笑着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商跃进他们在破庙里等了半夜,夜风吹得鼻子都麻木了,也没见到大顺子他(她)们的人影儿,知道上了当,便气哼哼地四散回家去了。打这儿以后,商跃进和大顺子以及张文便结下了“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