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大地在慢慢的隐藏着生机,田野里变得寂静了。
这段日子里,除了每天上学的学生和捡粪的老人需要早起外,人们在有意放松着精神和身体;有的则提前进入了冬眠,蜷缩在被窝里一直睡到晌午。吃罢了晌午饭,就随着阳光走,在阳光的温暖里享受自己或是邻里间的故事儿……
住在巷子口上的懒汉兄弟,老三良地坐在自家的破门槛上,一边听巷子口集聚的男男女女们拉呱、讲事儿,一边不停地从补丁、开花的破衣服上抓虱子,只见他懒洋洋地翻动着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不时地从衣缝里捉出虱子来,用两手的指甲挤,也会放在嘴角的牙上面熟练地一合牙,这时便会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虱子便被挤(咬)得破了肚皮死于非命。对于被咬死的虱子,他便将舌尖轻轻地在黄哧哧的牙上一扫,噗地吐出,像是农妇们做针线活时用牙掐线头一般的熟练……
商有地、商占地、商良地兄弟三人,已是二十大几或三十出头的汉子了,却都没有娶上媳妇,这不光是因为家里穷,还因为他们懒得很!亲戚邻居们也给托了不少人说亲,相亲的人家到村子里一打听或是进他们家里一看,就没有了音信。
商明福的老婆,田玉芬,在衲着一只鞋底儿,她不时地把做鞋底儿的针在拢着的头发上擦着,以增加针的润滑。她看着良地的样子,从心里透出轻蔑的笑,她闪动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她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一边斜着眼睛轻笑说:“良地,你长得挺俊的老爷们,咋就不琢磨娶个媳妇生个儿子呢?将来你们那家业也好有人继承不是……”
老三商良地抬起一双眯缝眼来答道:“二嫂子,咱不是不想娶媳妇,前些年不是穷吗,谁家的闺女原意嫁给咱那!再说啦一般的女人兄弟我也看不上啊!这不,这些年咱一直攒着家业,等着娶个会走、会扭、会做针线的像嫂子一样的好女人……”他说完还有意地向田玉芬跟前儿靠了靠,趁着田玉芬低头做活儿就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上。田玉芬装作不理他,暗地里却把做活的大针对着他的手面猛地一戳。良地心里正美,冷不防被田玉芬拿针一戳,便一声嚎叫,跳了起来,刚才捉虱子时松开的破裤子一下子滑到了脚跟,这下惹得男女老少们笑了个不停,那个平日里不知羞臊的三懒汉也臊红了脸!
商四爷家门前,老老少少围在一起唠扯着庄稼地里的事儿。
满仓说道:“咱庄稼人只要肯下气力,科学种田,就不愁过上好日子!”
张广清接过话茬说道:“不错,咱农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有地种,就怕人懒,人懒咋能地勤哩……”
这天,张广清和老婆田玉梅商量要盖房的事儿。他说道:“文他娘,今年冬天咱就不出去捏面人啦,张罗着把那两间西屋盖起来……”
“盖房子不是小事情,咱得和明福两口子商量商量,把宅基地的地边儿找出来,弄清楚了地界儿,以后别闹邻里不和惠。”田玉梅说。
张广清抽着辣嗓子的树叶和烟叶参合在一起的卷烟,打着咳嗽不住地点着头。
农闲下来的人们照常会坐在胡同口闲拉呱。张广清和商明福两人抽着烟就说起了盖房子的事儿。
“明福兄弟,哥今年想盖两间西屋,有时间咱们找找埋下的灰橛。”
商明福吐着嘴里的烟叶末子,嘴里应道:“该找找,该找找,以后我翻盖房子也就都清楚了……”
“地主分子”赵德公一走出四面跑风漏气的生产队队部就被张广清叫住了。赵德公停住脚步嬉皮笑脸地说道:“咋啦,面人张,有啥国家大事儿,说吧。”张广清低声说道:“老地主,我要盖房,你给看个日子,我好动土……”赵德公凑近了张广清的耳朵说道:“今天就是好日子!”
赵德公有六十多岁年纪,身体硬朗得很,听大人们说,赵德公的“地主”身份其实村里人多是有不同意见的,觉得他从来没有剥削过谁,只是在解放前家里有几亩土地,日子过的比一般人家富余些,农忙时雇佣过短工;不过,他们家雇短工也不吝吃喝,跟自家人一样的待承,而且给的工钱也比白眼狼和汪金贵家多;最重要的是在灾荒年里他们家能够接济乡邻,支持政府,所以村里人不觉得他是地主;只是划成分时因为富裕招到了个别人家的嫉妒,而被划进了“地主”的行列,村里多数人觉得如果非要叫他“地主”就叫他“开明地主”好了;只是,他也有几样不好,其中一样就是和老九奶奶相仿迷信思想很严重……
张广清盖房子没有买砖瓦,他没有那么多钱,他在秋后就找巷子里的满仓队长、商大龙、二喜子、快嘴、商支前等人帮忙打好了土坯。
张广清家的西屋没几天就盖起来了,上梁的这天,他请商明禄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了“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的字符贴在梁上,照例又放了一挂鞭炮。
房子完工的那天张广清请了帮忙的人吃饭,也把隔壁邻居商明福请来一起喝酒热闹,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商明福的老婆田玉芬站在自家院子里骂道:“商明福你个龟孙还有脸去喝酒,人家把房子都盖到恁家炕头上去啦……”
正在吃饭喝酒的人们没有明白是咋回事儿,也怕找不愉快,就不去搭田玉芬的话茬儿。后来,张广清知道田玉芬是嫌他新盖的西屋高过了她们家的东屋头,地基也扎的高了些,按照农村的封建说法是“压了别人一头”。为此,商明福家对张广清家有了些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