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舟行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张软绵的巨大的床上了。他慢慢地抚摸着被子,床单,枕头,来回抚摸,再回到被子,轻轻地抓一抓,这一切都柔软的像一个少女的肌肤,在梦里,或者是转世之前他曾经在云端上触碰过这样的柔软。他明知自己应该起身离开这里,但身体稍微一离开这张床,他就惶恐不安,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舒适地躺着吧。
房间的门轻轻地从半掩着挪到全开,吱吱呀呀的响声把陆舟行从幻境扯回现实。他将头微微抬起朝门看去,沈以一手拎着医药箱,一手拿着一杯牛奶走向床头。
“其实我本来并不想吵醒你的,不过这门声音确实响,你要再睡会吗?”
陆舟行坐直了身子,“嗯不用了,其实在老师你进来之前我就醒了,”他动了动脖子,身子还瘫软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那你先把牛奶喝了吧,然后我来给你上药。”
陆舟行接过牛奶,牛奶温润甜腻的味道从舌尖传到口腔,再弥散到鼻。他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嘴,又一口气把剩下的牛奶都喝掉了。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使被染上了一丝丝红晕。
“你好像很渴很饿,还想要点什么吗?”沈以看了看杯子,把目光转向陆舟行的手,肩膀,眼睛,与陆舟行的实现碰撞到一起,他的眼皮微微一阵,但又立刻恢复了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好像脸上的表情就未曾改变过。
“谢谢,不用老师这么麻烦的。”陆舟行有些不知所措,把目光移回了杯子,他几乎不曾被别人这么对待过。
“那好吧,既然这样,那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沈以熟练的给他涂药,包扎,眼睛上也轻轻地用药水消了毒。痛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一点痛对陆舟行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甚至就没有在意到淤青的酸疼和创口的刺痛,他只直直地呆呆地看着沈以的手,在医药箱和他之间舞动。
“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啊,嗯,我其实,没那么疼了。”
“那就好,”沈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这个点了,你现在回家,你家长……”
“没关系的沈老师。我家住一楼,我房间的窗户开着,我一会翻进去就行。”
“你确定你现在已经可以翻窗了?”
“嗯,我经常这么干。”
沈以忍不住笑了笑,“好吧,但我觉得还是联系一下你家长比较好,你有带手机么?”
陆舟行舔了下上嘴唇,“我,还没有手机。那个我爸爸他……没事沈老师不用联系的,我一会自己走回去就行。”
“不过好像,你刚刚一路都睡着了。你确定你自己能回去?”
陆舟行的脸愈发的红了起来,左手右手来回的摆弄着。
“那,那个,能拜托老师把我送回去么?”
“当然可以。一会再上车可别睡着了哦,我还不知道你具体住哪呢。”
陆舟行低着头,只露出了通红的耳根。
“嗯。”
外面依旧下着雨,车窗上一道一道的水印透着路边炫目的霓虹灯,昏暗的车内也留下了一点光晕。车上放着萨克斯主奏的蓝调音乐,沈以身上的木香慢慢与陆舟行身上的酒精味融合在一起,让人错误的觉得这就是一个怡人的都市夜晚。
陆舟行手把在窗户上,侧着头看着模糊的世界。虽然他表现得天然又冒冒失失,但那双眼睛里不断流出的忧愁是无法掩盖的。沈以朝他看了看,深深吐了一口气。
“你看是不是这里。”
“嗯对,谢谢沈老师,老师再见。”陆舟行随即便开门下了车。
“这把伞你拿着,别再被雨淋了。”
陆舟行愣了下,接过了雨伞撑开。是一把墨绿色的伞,伞架子是木质的,头上带着点金色。
“谢谢沈老师!那老师再见!”
沈以点点头,便把车开走了。陆舟行撑着伞依然有些踉跄地走回去。他看着伞,那阵熟悉的木香好像再次迎面袭来。明明沈老师那么温柔,为什么他的东西都带着清冷的深沉。
再慢他还是走回了家。他绕道后面的小树林,踩着用烂砖碎瓦堆的小阶梯翻过了窗户,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听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谁”,他不敢呻吟任何一声,只是躺在地上,脸对着窗,眼睛用力瞥向身后的门。
果然,门被打开了。他爸爸拿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进来,环视了一圈没有进小偷便把酒瓶子摔在了地上。陆舟行吓得抖了一下,爸爸狠狠朝他背上踹了两脚,嘴上骂骂咧咧:“小兔崽子瞎弄什么声音!吵死了。”然后用力把门一关,震下了一堆灰尘。
陆舟行扭曲的翻了身,爬到靠着窗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环抱着自己,看着印在地上地树影,像平时一样靠着墙睡着了。
梦里有牛奶,有柔软的床,还有淡淡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