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衣青年的身体很单薄,一身紧身黑衣让他的身材很颀长,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就像融入到这片黑夜中,忽明忽暗的火光并没影响他的存在,他就站在那里,不论是白日还是黑夜。
林秀看着父亲走过去躬身一礼说道:“李家西席秀才林子昂拜见小国公。”
青年转过头看了父亲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时一道火光被扑灭了,这里瞬间漆黑一片,可林秀竟然还是清晰地看到那张带着笑容的面孔,很纯净很阳光。
“你怎么只是个秀才啊?”他竟然这么问父亲,很随意、好像认识父亲似的。
“唉、小人时运不济,直到二十六岁有了这个女儿才定下心考童生、考秀才,后来考举时气运更背,这些年不是考诗词歌赋就是论治国理念,可这些我都不擅长,一直未能再有寸进。”
父亲竟然也是很随意地说着,好像俩人很熟。
“哦...”青年哦了一声,竟然招招手让父亲过去,林秀觉得青年身边那四个黑衣人很不乐意,可青年很牛,她们没办法。
林秀看着父亲和那个青年竟然找个地方坐下了,很有长谈的意思,抬头看看娘亲,娘亲微叹一声牵着她的小手走了过去。
“这是小人的妻子和女儿。”父亲向那个青年介绍娘亲和自己。
青年竟站起身向娘亲微一躬身,还尊称一句“嫂子好。”
娘亲好像很紧张,赶紧屈膝回礼:“不敢当小国公之礼,民妇姚淑娟见过小国公。”
青年侧身让开,然后一眼看见她了,“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他在夸赞她,还从腰间挂的一个小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冲她招手,开心的招呼:“来、漂亮的小姑娘,叔叔送你一件小礼物。”
那是一头白色的小狐狸,用白木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手放在它的身上就好像真的在抚摸一头小白狐。
当时林秀喜欢极了,几十年后还是喜欢极了,可那时每当看到它时都会低声骂道:“骗子、大骗子...”
林秀记得父亲和那个青年一直在聊天,一直到她睡着时还在聊着,当时两人说的话林秀听不懂,直到八年后才明白过来。
“林兄、既然诗词歌赋和治国理念你都不擅长,那么请问你擅长什么?”
“小人善于知机预警而已。”
“好本事,不过既然善于知机预警为何既不报官府又不通知东主呢?”
“因为小人善于知机预警。”
“哦、这样是不是太被动了,就像这时不是待宰羔羊吗?”
“羔羊可能宰也可能不宰,可是主动就肯定被宰了。”
“像你这样的人真该一刀宰了。”
“小国公不会宰我。”
“呵呵呵...”
他在笑,火把的光亮将他的脸照得红红的,他笑起来就像把红光又发散出去一样,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我就是一个睡觉天下第一的人,你要跟我学睡觉吗?”他竟然这么说自己。
“睡觉是一件很大的本事,睡觉天下第一,那本事大去了。”父亲说的话很奇怪,林秀觉得自己就很能睡觉,可是父母都不愿意她有这个本事。
“呵呵呵...”他又笑了,林秀发现他笑起来真好看,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凭这张笑脸林秀觉得他的年龄应该比自己还小。
“那好吧、我们留出一些时间适应一下对方再说如何?”青年说的话也很奇怪。
“如此甚好。”父亲答应了。
青年把头转向蜷在娘亲怀里的林秀,笑眯眯地看着她很和气地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困了?该睡就睡,记住、没有什么地方比娘亲的怀抱更温暖更安全的了。”
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林秀真的闭上眼睛很快在娘亲的怀里睡着了,她感觉娘亲的怀里真的很温暖、很安全、睡得很踏实。
一阵嘈杂的声音将她吵醒,林秀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山谷里到处都是人,有金甲红袍、还有很多原山谷里的居民和陌生人,他们被金甲红袍押进山谷,一个个破衣烂衫,还有很多人的身上全是血迹。
这些人不如他们自由,他们被圈在一个大空地中蹲着,周围全是金甲红袍。
现在山谷里很静,几名金甲红袍站在高处同声喊着:“嘈杂闹事者斩、不遵命令者斩、意图逃脱者斩......”
好多的斩字从金甲红袍的嘴里喊出来,整个山谷里杀气冲天,林秀虽然只有十岁也是明白的,她相信没人不明白。
看看远处山坡上矗立的六匹骏马,林秀的眼睛微微眯起盯在那个剑眉凤目的少年身上,她也是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黑皮靴,和他并骑而立宛若一对璧人。
他看见她了,伸手冲她摆摆,那个剑眉少年扭头看她一眼,俩人一起驱马冲下山坡,一队金甲红袍簇拥着他俩疾驰而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林秀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走了,父亲好像很忙,一上午没见影,直到十几名锦绣剑服带着一群蓝色军服和皂色巡捕服的大汉走进山谷,金甲红袍走了,父亲也回来了。
现在他们一家待在单独的一间小帐篷内,这是很优厚的待遇了,许多人挤在一个大帐篷里,更多的人还在外面蹲着呢,山谷里未被大火烧毁的房屋正在被一间间的排查着。
父亲走进帐篷看看她们娘俩笑笑说道:“放心吧、小国公一定会有安排的。”
“小国公并没承诺什么,现在他不在...”娘亲很担心,可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父亲仍然在宽解娘亲:“放心吧,小国公智近如妖,没有什么事是他想不到的,我们等着就是。”
父亲好像很推崇他,可林秀没看出他妖在哪!
娘亲显然也没看出来,父亲继续解释:
“小国公没详询我的身份,说明他知道,而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有一个解释,当他看见我时就知道了。
我俩后面所说的话,使他了解了我的能力和为人,我的为人他不欣赏,可他欣赏我的坦率,所以才会有留出一些时间适应的话。
从我听说小国公出山的消息就知道一定会有变故,他太高调了,皇四子大张旗鼓的请他、与西王二世子打架、与逍遥侯成婚,一系列举动应该就是给一些人看的,可这些人还要做,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果然如此。”
“所以你决定投奔他?”娘亲的话问得父亲有些脸红,可还在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谓良臣择主、良主也在择臣,半夜一席话基本确定了我们的关系,剩下就看我的表现了。”
父亲很高兴,娘亲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看来他们都愿意跟着他。
可这一天没动静,虽然林秀一家的待遇还是很好。
父母好像不着急,林秀却有些着急了,困在这个小帐篷里真的很憋屈。
第二天上午,两名锦绣剑服来了,要他们一家三口跟着走,这种感觉真不好,林秀觉得自己就是被押走的,虽然坐着马车,可黑布蒙着,去哪都不知道。
可父母还是很淡定,难道他们知道去哪吗?
轱辘辘、轱辘辘...马车走了很长时间,林秀他们是在车里吃的午餐,然后继续轱辘辘,直到在一处很大的庭院里停下。
林秀跟着父母下车,她看见这里的建筑比李大户家高多了也大多了,还错落有致,好像有很多房屋。
他们跟着两名锦绣剑服走进一间客厅,等了好长时间,一个长眉入鬓杏眼含威的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锦绣剑服。
林秀觉得这个青年太冷,他坐在那,好像这间屋子的空气都不流动了,喘口气都很费劲。
可父亲竟然上前躬身一礼、说话的声音谦卑的很:“秀才林子昂见过长公主。”
娘亲拉着她也在行礼,她听着长公主在上面说:“小国公将你推荐给本宫,以后就看你怎么做了。”
当时林秀觉得他真不够意思,原来说的好好地,一转脸就变了。
“笑得好看的人一定都是骗子。”在林秀那颗小小的心灵中这个观念深深扎根下来。
虽然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仍然相信他,可她还是这么认为,因为他又在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