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约去了新竹吃客家菜。
这一回,按照往例,承灏仍旧有备而来。
﹁这家店是由一位伟大的母亲所经营的,听说当年为了照顾她那罹患骨癌末期的儿子,老板娘费尽心思,每餐都细心询问她儿子下一餐想吃什麽,就这样辛苦忙碌了三年,从不间断地为儿子准备想吃的每一样东西。﹂
﹁那她的儿子呢?﹂
﹁无情的癌症还是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啊……好可怜……好伟大的妈妈。﹂
﹁母亲的爱一向是最伟大、最无私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妈妈。﹂第一次,司沛恩谈到自己的身世。
﹁咦?﹂江承灏有些讶异。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妈妈都一样伟大,但我很为这个老板娘的爱而感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他很抱歉地看着她。
﹁从小,我便知道要努力、要表现得乖巧,这样才会有人疼,这样孤儿院获得的经费才会充裕,因此,我一直表现得像个懂事、乖巧的女孩。九岁那年,一对年轻的夫妇因为很喜欢我,所以想收养我,那时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因为从此以後,我不用再羡慕别人,我也有爸爸妈妈来疼了;从此以後,在孤儿院我不必再努力展现乖巧的模样来讨好别人,以求得温饱。﹂
司沛恩说着说着,眼睛望向远方,悠悠地接着说:﹁但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模式:故意表现得像个天使般,来博取别人的疼爱,换得一个不属於自己的家庭。因为那像是在欺骗,那不是我自己!﹂
﹁是瀛泰看穿了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的心事。﹂眼泪静静地流过司沛恩的脸庞。﹁当那对年轻夫妇要来带我走的那一天,瀛泰到我房里,跟我说,我够懂事了,到一个不属於自己的家庭伪装自己,我不会快乐,因此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院内另一个三岁的女孩,因为她对人事尚属懵懂,会比我更容易拥有对家庭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说到这里,司沛恩哽咽,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瀛泰说我们不用掩藏真实的自己,把机会让给那个妹妹,让她代我们实现未曾实现的健全人生,而已错失人生这段良机的我,他愿意负责照顾。﹂
﹁就因为瀛泰的一句话,我把这个机会让出去,让那对年轻夫妇收养了那个他们也满喜欢的三岁妹妹。之後,瀛泰真的履行诺言,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也是从那时开始,瀛泰便和我的生命有了密切的关系。我们像一家人,彼此成为对方的依靠。他宠我、爱我,以至於我不再渴求家庭、渴求父母,因为瀛泰给我的足以取代这一切。
﹁与其说家人,不如说得更贴切些——瀛泰就像我的哥哥一样。他教我做自己,同时还竭力给我家的温暖。﹂
哥哥!沛恩愈来愈明确地知道,她和瀛泰之间拥有的确实只是亲情,并非她曾以为的爱情。以前从未品嚐过爱的滋味,所以她以为人和人之间的自在相处便是所谓的爱了,直到……
沛恩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承灏,脸蓦地一红,害怕被看穿心事,因此赶紧将头低下,掩饰自己莫名的心跳。
是的,所谓的爱,不是平稳、安心,而是有更多的悸动、心跳与思念。
﹁瀛泰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走了,全世界就只剩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想到瀛泰,沛恩就一阵伤心。
﹁为什麽好人没有好报?瀛泰那麽善良,为什麽会死得这麽惨?﹂司沛恩不平地控诉着,她大声哭喊,哭得肝肠寸断。
在一旁默默聆听的江承灏什麽也没说、什麽也没做,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司沛恩正在释放她的悲伤。回忆往事是面对现实的开始,而哭泣则是宣泄悲伤的最佳方式。
相反地,江承灏为司沛恩跨出的这一步感到欣慰不已。
而且,他对她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她刚刚不是说了吗?她和未婚夫之间的情感属於亲情,那麽……他和她,不就有了很大的机会?
太好了!
司沛恩想重新过日子,可是又觉得和瀛泰之间应该有个了结,因此,江承灏建议她写一封信给瀛泰,将她想说的话大声念出来,然後再烧给他。
瀛泰:
我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吗?自从你走後,我过了很长一段非人的生活,那是一种与世隔绝、全然孤寂的黑暗生活。没有了你,日子变得没有意义,生活变得乏味至极,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也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你能体会那是什麽样的日子吗?
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单感觉,也不足以形容我的悲惨生活。
要是你知道了,一定很心疼我,对不对?
我爱你,更敬你,像亲哥哥一样。
所以,我答应你,一定会坚强起来,重新过生活的。
一定!
对着星空,沛恩和着泪大声念出这封信,然後把信烧掉,像完成一个仪式一样。她决定结束悲伤,好好地去过新生活。
她很感激江承灏,因为一切的过程,他都守在她身旁。
除了感激之外,对江承灏,她其实还有更多复杂的感觉,譬如说她常常会不经意地想起他,每一想起,胸口便是一窒,呼吸就会变得紊乱;她很喜欢见到他,很心安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会希望时间能停止,不要走得这麽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她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情吧!
爱情……想到这两个字,她不禁心跳加速,耳根莫名地发红……
自从发现哥哥与司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