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不会有人记得夕归,她就像是从未来过,也不曾给别人的记忆里留下什么,一切唯有空恨一场……
漓恨黯然无神的踱步,直到回了怡生殿,桥别才急忙道:“殿下,千绕来了!”
漓恨大约知道她师姐来是因为什么事。漓恨因为昆仑镜的事,将自己闭门不出两个月,好不容易出来了,还疯疯癫癫的去了思归殿。漓恨知道,这样奇怪的事和举动是瞒不过天君的。而她也因此很多日未去幽都山了。按理来说,她那个师父对她厌恶至极,根本不会理会她是否去学了艺,但是她的师姐确是她师父的亲生女儿,却一直对她礼遇有加,还甚是疼惜。
见到她师姐,漓恨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有些日子没见师姐了,师姐可安好?”
千绕温和的道:“你还说呢。自从寿宴回来以后,你就跟犯了病一样,都已经两个月没去幽都山了,你也不怕落下了功课!”
漓恨笑了笑:“是是是!那师姐可有替我做掩护啊?”
千绕道:“当然。我跟爹爹说,你去跟梼杌打架了。然后负了伤,在宫里修养。”
看着千绕十分自豪的说出这个话。漓恨总觉得她的师姐在开玩笑,她是有多大的本事…敢跟梼杌打架,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师姐…你找什么理由不好…跟谁打架不好…为啥偏偏是梼杌!那可是四大凶兽之一啊…就你这理由,人都不信的!”
千绕道:“我说你跟梼杌打架,是因为他家离着我家近!而且…我也找不出来别的理由了!其他的什么病了啊…有事啊…这些都用烂了,再说我爹也不会信啊!他可是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呢,我说你负伤了来不了,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了!”
漓恨该夸她师姐聪明吗?不过千绕说的确实是实话,漓恨也不能说些什么:“那师姐说的我的伤有多重?”
千绕温柔的道:“也没多重,就是少了条胳膊腿什么的!”
漓恨觉得她可以永远都不用去幽都山学艺了……这样也好,她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去幽都山了,她师姐算是帮她请了个长假。不过如今漓恨算是想明白为何她师父如此厌恶她了。她师父空醒的妹妹名为絮泠,她的未婚夫是萧钰,可自从萧钰死在大战中后,絮泠便也身死魂消,随之而去。她的师父大概是怪她的母亲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吧……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玄冥圣母那里走一遭。她想领教领教她的天命:“师姐,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幽都吧。”
千绕似是不大乐意般:“我…我也有些事……先不回幽都了。”
嗯?
漓恨本来纳闷,但是看她师姐一脸春色的样子,她大约就知道了:“师姐…你是不是要去见我大哥了?”
千绕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没有矢口否认道:“是啊…我跟他也算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就像…你跟七辰一样啊!”
漓恨一下子被噎住了,这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可她也觉得千绕说的没毛病,事实确实如此:“行了行了,我大哥在哪你应该也知道,你…赶紧去吧!”
漓恨送走了她师姐后,便一路赶去了昆仑山。她还是那般莽莽撞撞的闯了进去,但好在玄冥圣母没把她打出来。她也算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小仙漓恨今日来是为了天命之书。听说昔日的魔尊夕归曾到这里看过她的天命。不知圣母可否给小仙一观。”
玄冥圣母道:“不睹恶生嫌,不观善劝措,不舍智就愚,不抛迷就悟。你为天命而来,而你今日的所来亦是天命。神魂消亡,天命也随之而去,留不下半点痕迹。”
漓恨道:“那究竟何为天命?掌握的是命运还是人心?你既说我今日所来也是天命的安排,那我的天命究竟又是什么?”
玄冥圣母道:“你今日所见所感都是命定的造化,无论今后如何强求,都不为所得。”
漓恨的面前出现了一本卷宗,她问道:“这是什么?”
玄冥圣母道:“你所求的皆是你所见的。”
天命?这就是她的天命?她接过卷宗,上面只显示了几行字:
身坠地狱,魂归九幽。
众叛亲离,灰飞烟灭。
不入轮回,永不超生。
如此决绝的话,她从未听过……难道这就是她的天命吗?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圣母所言的天命便是断言一人的生死吗?”
玄冥圣母道:“天命所言,皆为因果。命由人不由天,世人言忍,忍字最难,非大智慧,断然不能。等你有一日真正做到了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喜无声,大爱无言之时,方能参透一切。”
漓恨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你说它是因果,而所有神的命格都掌握在天命的手里,我倒想看看,这天命又该如何桎梏于我!”
说着,她就看着天命之书在她的手上被烧了个干净。她的隐忍从不是为了受制于人,即便是天命,亦不足畏!
玄冥圣母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阻止她。只是看着她做出了这样令人吃惊的事,也或许玄冥圣母说的是对的,如今的天命之书毁在她自己手中,而这一切都是因果轮回。即便是日后漓恨要遭受天谴,那也是命由她不由天。
漓恨烧了自己的天命后,便离开了昆仑山,回了自己的怡生殿。将自己锁在怡生殿里…这一锁便是三百年……这期间里她从未见过任何人,只是对外称病,在殿内休养。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什么……
直到天魔盛典,这是千年才会举办一次的神魔共典。她终于撤去了殿外的结界,穿着一身红衫。刚刚到大殿上,她便看到了天君,而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天后也来了。在她封闭怡生殿的这段时间,她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有关她的事。一向寡居的天后娘娘性情大变,不仅走出了思归殿,重回了后宫。并且对天界的两位殿下也是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管是哪位殿下来拜见她,不管是什么时辰,她都会见上一见,天宫中的大大小小的庆宴,她也都会参加,一改往日的平静如水,变的更加的平易近人……
虽然旁人不知晓这是为何,可漓恨却明白……
她的两位长兄,见到天后娘娘更是喜笑颜开。可她总觉得很难受,她不知道若有一日,她的兄长知晓了这份感情从头至尾都是假的,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她小酌了几杯酒,便有些醉意……刚放下酒杯,面前便站着了一个人,她抬头望去,觉得此人很是眼熟,盯着看了好久,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了:“你哪位啊?”
那人有些不乐意道:“漓恨!你莫不是在宫里待太久,待傻了不成!还是酒喝多了,开始脑子晕了!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漓恨一听这声音,这语调,再熟悉不过了,便想起了她是谁,她长长的哦了一声道:“轩尧。我想起你来了……怎么…你找我有事?”
轩尧似是瞧不上她,嫌弃的瞥了一眼道:“真不知道我怎么会和你打架!居然还被你打了一巴掌!!真是丢人!!!看见你如今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这一喝酒就什么都不是了!!”
漓恨迷迷瞪瞪的笑了笑道:“多年不见,你倒是可爱了许多啊!”
看着漓恨的手马上就要搭在自己身上了,轩尧向后退了一步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我堂堂天界的公主,怎么会和你一般见识,这不是有失我的风度吗?!本公主想明白了,以后见面不再为难你了,但是你也绝不要主动惹事,不然本公主一样不会客气的!”
轩尧的话虽然强硬,但是态度却完全不一样了…漓恨想,她这哪是想明白了,大概是这几百年在家里被揍老实了吧!
漓恨便随着她的话附和道:“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
看着漓恨醉醺醺的样子,轩尧也不想再多跟她说话了,万一一会这婆娘发起疯来,肯定又是一场恶战!轩尧才不傻…刚刚被教训完,她可不想这个时候又惹祸上身…轩尧便急急忙忙的跑了。
漓恨又拿起了酒杯,往嘴里倒了一杯,她觉得滋味甚妙。虽说她现在四肢已经不受脑子的控制了,但是对于这酒…她倒是很能精确的就倒在了嘴里。
此时…她抬头一看,又有一位长着四五个脑袋的人正歪着头看着她,她呲牙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又是哪位啊?”
那人道:“请收起你那一排闪亮的大牙。”
漓恨十分听话的把嘴巴闭死了,她瞧了瞧这个人,比刚刚那个人还模糊不清:“你咋长得奇形怪状的啊!长了三头六臂不说,你这五官长得也太模糊了吧!你是不是进化的时候脸磕到了地上,头卡在门缝里,没进化好啊……”
那人火冒三丈,也不分场合的直接朝着漓恨的脑袋瓜就是一巴掌:“漓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说谁没进化好呢?!!”
漓恨被这么一打,眼前更是冒出了金星星,但她似乎有些意识了:“你…是我…二哥?”
明泪狠狠地“嗯”了一声:“您还能想起来真不容易啊!!”
漓恨摆了摆手,笑道:“这都是小事……好哥哥,快!尝尝这酒,十分带劲!!”
说着,漓恨把酒杯递到了明泪面前,明泪拿起酒杯闻了闻,皱着眉头道:“你这酒味不对啊…”
漓恨比比划划道:“当然了…这酒很是醇香呢!!”
明泪看她也不过饮了几杯,便醉的如此厉害,便轻酌了一口道:“这酒怎么这么烈!”
看着漓恨支支吾吾的没了清醒的意识,他便知道他这傻妹妹又让人算计了:“傻子!让人把酒换了也不知道!!”
漓恨虽然醉着,但是活力却是满满的,并没有醉的蔫蔫的:“嗯?换酒了?没事…喝不死我就行……”
明泪看着她不成器的样子,便十分的不悦,但又看着她这傻不拉几的样,又怕她出丑:“做哥哥可真难啊!”
明泪给她喂了一颗醒神丸,有些心疼的道:“这可是我花了三颗天山雪莲啊……真是大材小用,居然被当成醒酒的药!!你要是知道感恩,就赶紧赔我药材!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给你喝这个酒,这要是一壶都喝完了,你恐怕要睡上个几千年了!”
见漓恨没反应…明泪更是觉得这东西打了水漂了:“没良心的!这本来是我留着补身体用的!”
漓恨猛的抬起了头:“哥!原来你身体不好啊!”
明泪忿忿的道:“你别瞎说!我好着呢!”
说完,明泪便十分气愤的离开了……
漓恨也不知迷糊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轩尧和童翊“比划”起来了。这魔界与天界千年同庆的日子,怎么会单调无味的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这两家还不得趁这么个时候彰显各家的本事。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那都是嘴上说说。这真动起武来,双方那是各不相让的!看着他二人越打越烈,每一招都咄咄逼人,看这气氛也越来越尴尬了起来,却没人阻止。漓恨正纳闷呢,这样的环节怎么着也不该是他二人来啊,这往年都是找天界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与之相配,互相比试……这今年…好像是她自己,可上场的人却是轩尧……这是瞧不起她吗?
漓恨戳了戳旁边的明休:“兄长…今年打架的不应该是我么?”
明休小声道:“你还说呢!你刚刚醉的一塌糊涂…本该与你比试的是魔界的小魔君七辰。他看你还睡着,便说他也不上场了。这才轮到了轩尧和那个魔界刚刚回来的小魔君。”
漓恨撇了撇嘴:“正好。我还省了不少事。”
明休道:“你的身份有些特殊。即便你不醉,天君也不会让你去。只能说,你醉的恰到好处。”
漓恨这么一想也对,她这身份…到底算是魔界的还是天界的。这要是被有心之人提起,免不了又是一场陈年老事的是非,天君才不会让别人把自己的亏心事翻到明面上来呢。
眼看着轩尧节节败退,漓恨便有些吃惊。按理来说,这轩尧都与她师出同门,像她这样学了半瓶子的人都有些法术,这轩尧又深得他师父的喜爱,这教的肯定是尽心尽力啊…可这童翊也为实厉害,刚开始的时候二人分不出胜负…可这时间一久,竟然让他明显占尽了上风。不过漓恨倒是觉得这小子笨得很!对待一个姑娘家如此的粗鲁…没前途……而且这架打得也确实是动了真格的…
漓恨十分了解轩尧的个性,宁可是死,她也绝对不会认输,丢了自己的人。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眼见这二人就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也不知怎的,最后一招轩尧竟没接住,便失足飞了出去……漓恨有些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她……
这谁也不会想到,这平时打的水深火热的两个人,今日其中一人竟会在对方落难时出手相助。更是连轩尧自己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了她半天不说话。漓恨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脑抽抽了,也或许是酒喝的太多了,醉的厉害了,居然会主动上前去相助于她:“小殿下,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可是会娶不到媳妇的!”
童翊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其实刚刚其他想去扶来着…结果没想到被漓恨抢先一步了:“关你什么事!我只是一时…一时忘记了而已!”
漓恨刚要松开了手,却发现轩尧还是站不住,马上又要倒过去了,她二人互相对视一番,漓恨便把手又放了回去,对着童翊道:“我相信小殿下只是一时失误才差点伤到了人。不过我们好歹也是‘友谊’比赛嘛,总要对得起这个称呼…今日即是同庆,我们自该和乐一些,对吧?”
童翊听出了这话是何意,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只是需要一个道歉就可以解决的尴尬气氛,童翊自然明白,便恭恭敬敬的对着轩尧行了一个礼:“这位仙子,是我一时疏忽,冒犯了你,在此…我向你致歉,希望你你能够原谅……”
这诚意满满的道歉,瞬间便让这气氛缓和了下来。此时的天君便迎合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大家也不要伤了和气,那便各自归位,一同庆祝吧!”
魔尊奕浩也跟着道:“是是是!既然是一场误会,童翊啊…还不赶快回来。”
童翊赶紧的回了位子,漓恨也一步一步的把手还打颤的轩尧送回了位子,看来轩尧这次是为了赢,差点连老命都搭上……一转眼时,漓恨却看到了七辰正在盯着她。她有些心虚…她与七辰也有几百年未见了,可这些年七辰送的纸鹤她一个也没收…更加没有回复。她还隐隐约约记得上次七辰说过,等到自己静下来了便用纸鹤通知他……可她这一静就是三百年,她看着如今七辰的眼神,估计是往她身上钉几颗蚀骨钉的心思都有了!
漓恨倒吸一口凉气…急忙的回了座位,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