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官道上一人一马一路疾驰,虽然一天的路程,一夜加一个早上的狂奔,王令臣总算抢来了时间,前方阆中城那高大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
打马来到城下,王令臣翻身下马,从褡裢中取出文书,越过排队进城的队伍,来到城门官前。
城门官看着牵马走过来的王令臣,伸手示意停止,眼中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王令臣,“进城排队,准备好度牒,进城之后街道之上不得跑马。”城门官例行公事地说完。
王令臣上前递过文书官碟,“本官乃鄨县县令,兼鄨县都尉。本官坐夜于官道之上遇贼人剪径,劫去了人质,本官于鹿鸣驿取得三百里加急文书,前来阆中求援。”
城门官一听,赶忙接过文书官碟,仔细眼看以后递还,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个军中礼仪,“在下阆中城郡兵队正,现值守阆中南城门,见过将军。”
大随自建国以来,沿袭了部分前汉军制,除开边军需要防备,军职健全,地方上非战时不设将军,地方设郡兵以拱卫城池,最高也只设立到了一郡都尉,领兵不过四千,大一些的郡也不过六千。
王令臣这个一县的都尉,说起来不大,实际可能只领四百人,但毕竟是都尉编制,最高还是可领一校两千人的。所以城门官称呼他为将军到也常见。
王令臣也双手抱拳回礼,接过递还的文书,牵着马便进了城。到了城中,王令臣熟门熟路地就往殷府走去。
巴西郡的郡守殷开,与自家一样,乃是弘农王殷怀一脉。自从两家入主巴蜀,便互相交好,两家的二公子王令臣和殷荣更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还一同拜师于姚崇门下,关系亲如兄弟。
走了一阵,总算来到了殷家。殷府门口的家丁正欲上前阻拦,忽然身后窜出一道黑影越过自己,跑到了来人面前。
“哎哟,这不是小公子嘛,这么多年都没来府上了,老仆可是想念得紧啊。”那黑影在王令臣面前站住,一脸慈祥地笑着,很自然地从王令臣手上接过马匹缰绳。
王令臣看到眼前的老仆,也是压不住内心的喜悦,抓着眼前人的手,“张叔,我也想您啊。话说你怎么在大门这?几年前你可已经是管事了,现在怎么混到看大门了。”
说着说着,王令臣这揶揄的玩笑就收不住,又成了那个梦想混吃等死的臭小子。一边看着两人寒暄的殷府家丁,心里也是直突突,这是哪家的公子哥,敢这么开张大管家的玩笑,看张管家的样子,还不生气。这老杀胚,在阆中城中但凡不敬侮辱殷家的人,可没少弄死过。
“哈哈哈,老仆这是正好有事要外出,临出门前还说怎么今儿个门庭上有喜鹊叫,这一出来就看到小公子你来了,这可真是报喜得好呀。”张叔打着哈哈,也开着王令臣的玩笑。
“戚~张叔你这吹牛的嘴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看大门就看大门呗,有啥不好意思和公子说的,当年本公子陪你守的大门还少啊。”
这说起来故事就多了,当年还小,王令臣因为在家备受宠爱,王坚担心会宠坏了,刚好殷荣和王令臣年纪相仿,便托付给殷开照顾,想着两家交好,下一辈上也提前培养关系。
结果王令臣来了殷家,那可是混世魔王一般的主,但凡家里有人恶作剧捣乱,必然就有王令臣,殷开虽然小小惩戒了几次,但是王令臣完全不在意,最后无奈,只要犯错就罚王令臣去府中帮仆役做事,而负责看管的便是张叔了。这一来二去的,次数一多,两人关系也就亲密了。
“小公子都发话了,老仆自然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小公子准备和老仆看多久的大门啊?”张叔笑着反问王令臣。
王令臣直到张叔这是在问自己这回准备在府上住多久,可惜自己这次要去鄨县上任,如果没有子墨这回事,也最多在殷家住上三日便要上路,看来张叔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王令臣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看着眼前张叔眼中期盼的眼神,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说。
张叔毕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了,看了眼前王令臣的反应,哪会不知当年的小孩子现在也长大了,不可能永远留在殷家了,心里也有些低落,不过马上收拾好心情,“小公子既然来了,先到府里坐着歇息歇息,老爷刚好在府中,这么多年了,老爷可也是想念小公子得紧啊。”
说完,就拉着王令臣的手往府里带,一边的家丁想上前帮忙牵过马匹,张叔摆了摆手,示意不让旁人插手,自己来就行,然后继续问道,“小公子这回来,是顺道来玩住上几天?还是有事要办?”
王令臣先前因为再见张叔,喜悦之情上涌,一时都忘了有事,当下赶忙跟张叔详细地把路上的情况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此番的来意。
张叔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出声唤来一个家丁吩咐道,“你速去找几个得力的人手,去城中打听一番看是否有李姓的家族家中小姐在外,问清了情况便回来告知,顺便去城中都尉府找大公子把这件事报上去,让大公子去解决。”
“殷大哥现在是阆中都尉了?还是巴西都尉?”王令臣听了张叔的安排,好奇地问道。
“大公子现在是阆中都尉,这个年纪便做到了这个位置,也算是不错了,再进一步也不好,毕竟现在名义上还是大随的天下,老爷想极力栽培大公子也多少要注意分寸,毕竟蛋糕就这么多,总还是要照顾一下其他人的。”
自八王分封以来,士族抱团不断地冲击着皇权。天子也极力拉拢其他势力,想争取到一些优势,以达到平衡。但是武广思一次兵变叛乱,却硬生生地把双方的布置都打断了,最后叛乱平息,双方也就此收手,明面上还是君臣相敬,该有的尊重规矩不会少,私底下的小动作就不好说了。
“对了张叔,怎么没看到殷荣啊,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都进来这么久了,还没看到他过来。”
“小公子,这还真不巧,这几天二公子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准备什么,今天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也没说要去哪,不过看样子今日应该就会回。”
王令臣点了点头,看来确实不太巧,殷老二这一大早地出门,说不定有什么好事,今天等他回来倒是要好好问问。
说着说着,二人便来到了书房外的院子,王令臣也是轻车熟路地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老老实实站在院门口就不再前进。张叔会意地点了点头,就走进院子去通传。
不一会张叔又回来了,笑着说“小公子进去吧,老爷在书房等你。等你们聊完,再叫人来喊老仆,老仆随叫随到。”
王令臣好奇地看了一眼张叔,“张叔,先前你不是说有事要出去的吗?这会因为我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不碍事不碍事,小公子来了,什么事都得往后挪挪,今天老仆唯一的事情就是伺候好小公子。”张叔摇了摇手,就准备牵马离开。
王令臣拉住张叔,“张叔,这样吧,这一时半会的我还不知道和殷叔聊多久,过会我也想先去城中看看,毕竟人是在我手上丢的,如果找到了,我也好登门和对方解释一番。张叔你先去忙,把事情处理完了,午后再陪我好好逛逛。”
张叔听了,也点了点头,“行,那老仆过会就去把事情处理好,午后再陪小公子好好逛逛,小公子你几年没来阆中,现在阆中城中可变化了不少,这吃喝玩乐的花样也是比以前多了许多。”
王令臣一听到吃喝玩乐,瞬间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给张叔示意了一个眼色,顺便嘱咐张叔记得帮自己把马匹送还驿站,然后就转身进了院子。
书房里,殷开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少年,内心感慨万千,“唉~,一杂眼就过去了好多年啊,你以前调皮捣蛋弄得府里鸡犬不宁的还仿佛在昨日,当初那个只有半人高的调皮小子,现在也已经长大成人了,老咯老咯。”
“嘿嘿嘿~殷叔,你可不老,你现在那可是霸气内敛,不露锋芒,怎么能说老呢。殷叔,你现在身体好得很,就算等以后老了,还有我们这些小子给你照顾着,用不着担心。”王令臣谄媚地笑着,走到殷开的身后,给殷开按摩着肩膀。
殷开闭上眼睛享受,“就你们几个臭小子照顾我?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些年头,少了你们几个惹事的,我能多活十年。”虽然很是享受王令臣讨好的举动,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殷叔啊,你可不能总是用老眼光看人嘛,以前调皮那不是还小不懂事嘛,现在我都已经及冠了,去年姚师还特意给我赐了表字,说是对我最大的肯定。表字叫令臣,怎么样殷叔,没想到吧?”
殷开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王令臣,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突然说道:“你说姚师给你赐表字令臣?”
王令臣很是得意地一笑,“嘿嘿,真是姚师赐的,他说我聪慧机敏,虽然没能得到他老人家儒家学说的真传,但是涉猎颇广,只要不懈怠继续钻研学习,将来必是一治世能臣。”
殷开猛地站起,眼中一道精光射出,看得王令臣有些心里发慌,“姚师真是这么评价你的?知道姚师这段评价的除了你还有谁?”
王令臣也被殷开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着“当时在场的人就姚师,我父亲和我大哥,还有就是家里两个老仆。”
殷开听完,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那还好那还好,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这句评价若流传到外面,被东方家或者赵家知道了,你会有杀身之祸。以后切莫再提起,不过我想你小子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地就答应去鄨县当一个县令,远离成都。”
王令臣嘴角苦涩一笑,“殷叔,我这不是相信你嘛,我可是把你当亲叔叔看得,况且这些都过去了,我也没什么事,以后的路就只能靠自己走咯。”
殷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你喊我一声叔,但是你是叔从小带大的,叔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看,我们这种家族,这些事情都避免不了,叔能帮你的也不多,但是只要有危险,你只需来个信,叔定当亲自带兵去给你找回场子。”
王令臣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笑着说:“好嘞叔,有殷叔这句保证,我在鄨县可就高枕无忧了。”
殷开一看便知道,这臭小子又和小时候一样,跑自己面前卖惨博同情,让自己免去处罚,不过这次换成了寻求帮助。“行啦,你以为叔看不出你那点小伎俩,老叔是愿意被你骗而已。对了,这次你去鄨县老叔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行啦,滚蛋吧,自己玩去,这次来了就先在我这住几天,好好玩玩,不急那么一两天。”
殷开也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王令臣,说完就挥了挥手,赶王令臣出去。王令臣一点头一哈腰,“得嘞叔,小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