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随历三百二十二年,永和二十一年秋......
益州大地,东巴西蜀,沃土千里,天府之国。自秦出关中一统天下,合巴蜀两地为一,蜀地四面屏障倚靠,又有四河之水汇集奔流,沃野千里。巴地在东,地形以高山峻险为主,天然之屏,易守难攻。后大汉代秦,自巴蜀而入关中,从而开启盛世之貌,从此巴蜀也在民间被称为潜龙俯卧之地。
巴西郡城之内,行人不紧不慢,街道两旁商铺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如一曲未经排练但却默契十足的合唱,蜀中民众好似天生便有一种乐天的精神,即便生活并未多好,但依旧能开心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怡然自得,不见愁容。但就在这一片和谐场景中,却有一人格外突兀。
“姑娘,请留步”只见一浪荡公子般模样的青年,身穿一袭青云袍,手持一山水扇,生得圆润之姿,稍显几分稚嫩,未显棱角。虽谈不上俊朗过人,但也属中上之姿。
年轻女子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问询道:“唤我何事?”
“在下观姑娘天人之姿,若仙女下凡之像,便觉得姑娘定是良善之人青年随口便答。
女子轻掩容颜,嘴角微翘,害羞着说道:“小女子见公子打扮,也是读书人,何故说此言语?这般夸赞,必是有事所求”
青年尴尬一笑,继而说道:“姑娘果真聪慧过人,只听吾一语,便已知吾想,在下出门匆忙,现流落他乡,欲与姑娘拆借银钱些许,待日后必定双倍奉还。”
女子闻言,笑容骤去,一脸严肃说道“公子也不嫌污了这身衣裳,堂堂读书之人,还来学那纨绔之人搭讪,来人啊!”,只见得四周行人纷纷驻足向这边看来,王令臣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拔脚便跑,边跑边喊道:“姑娘打扰了,小子这就消失。”
一路狂奔,转过街角,王令臣才靠着墙壁停下,整理了一下衣服,掸了掸衣袍下摆,“第四次失败了,想不到我堂堂昭南伯二公子竟流落至此,臭老头子,我不就是没建功立业之心而已,至于把我赶出家,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嘛。”
......十几天之前,蜀郡成都昭南伯府。
“王小二,你要气煞老夫不成?今年这是你第几次被先生告状了?啊?这会怎么不说话了,你上学的时候可没看你这么安静。”昭南伯王坚拍着桌子,对着跪在地上的王令臣大吼。
“你性子惫懒,虽说聪慧,但你却不用心去学,以后这乱世之中你能做什么?”
王令臣撇了撇嘴,“我就想混吃等死过日子,每天有吃有喝,生活不愁,这不是有您和大哥在嘛,我何必还要去吃那个苦。更何况大伯还是淮南王呢,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轮也轮不到我呀。”
王坚听了王令臣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你想混吃等死是吧?老夫成全你。”王坚气极而起,四处寻找趁手的东西,边找边说:“混吃等死好呀,你等着,待我找着家伙,我打断你的腿,我让你在床上躺一辈子,找四五个丫鬟伺候你,让你混吃等死,生活不愁。”
王令臣见势不妙,知道自己这回是真惹怒了父亲,赶忙站起扒住王坚的衣袖,谄媚地笑着“别呀爹,我知道错了,我错了还不成,我一定改,我一定好好跟着先生学习。我刚才说的就是玩笑,您可别当真。”
王坚见王令臣又开始耍赖了,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多年,也知道这小儿子的秉性不坏,就是太过惫懒,当年自从生了老大以后,一连三个都是女娃,好不容易中年再得一子,哪能不宠溺有加。
心想孩子终究还是要长大的,若是以前自己保他一世荣华富贵也不是问题,可现在这天下乱世将起,自己以后的路都看不见,更何况这个儿子。“唉~罢了,你小子也不小了,是时候让你学会长大了,正好前日里牂柯郡的鄨县的太守告老还乡,如今还无人可安排过去,就定你去鄨县上任,治理地方三年,任期不满,不准回门。”
“什么?鄨县?那个大山沟里的鄨县?”王令臣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反问道。
“就是那个鄨县。”
“不去不去不去,那地方也就鸟拉屎了,进去难,出来更难,爹你就这么舍得儿子去吃苦呀。”王令臣再次用起了耍赖之法。
“哼,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为父对你的安排,也是对你的考验,你治理的好,到时为父自会调你回来。若你无甚功绩,那你在那终老一生,也能避这乱世之祸,为父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说着说着,王坚心中的不舍让他说出了心里话。
王令臣看着眼前的父亲,不论自己这些年如何调皮捣乱,都一直包容自己,无时无刻都为自己着想的父亲,突然收起了嬉笑,一脸正经地说道:“父亲,谢谢您,我也不想再让您费心了,我即日便启程出发,虽不一定能做出一番功绩,但至少也不会更差,三年之后孩儿再回来给您请安。”
翌日赴任路上,王令臣从马车中钻出来问正在驾车的老仆,“文叔,咱出成都了?”
“二公子,已经出了成都了,我们现在在成都去往巴西郡的官道上,这一趟差使可辛苦了,真不知老爷为何要派公子去鄨县那穷山恶水之地,唉~”文叔一边熟练地驾驶着马车,一边回应着王令臣的话。
“文叔你也不必太过悲观,公子我这可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跟着公子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完,王令臣在车架上坐靠下来,翘着腿,悠闲地晒着太阳。
一路平安,眼见日头偏西了,文叔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公子,眼看离天黑也不久了,前面大约还有五里路就是驿站,今日不如就在那歇息,明日赶早再出发。如果错过了这座驿站,我们今晚便只能露宿野外了。”
王令臣闭着眼睛,听着文叔的絮叨,心里想着,文叔这都一把年纪了,真不知道为啥身体还这么硬朗,说话中气十足的,哪有点老人家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家里的马夫田老有意思,每天笑呵呵地,脾气又好,每次出门给家里遛马的时候,回来总能给自己带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那才是老人家,文叔肯定是长得太着急了。
“公子?别睡了,今天我们在前面的驿站歇息,有大把的时间让你休息。你现在再睡下去,今晚可就睡不着了。”文叔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王令臣的思绪。
王令臣半睁着眼,看了看日头,慵懒地问:“为啥不继续走呀?这还早呀,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
文叔嘴角抽了抽,这是前面自己的话就根本没听到呀,只好耐着性子再次解释道:“如果不在前面的驿站歇息,再到下一个驿站至少有六十里路,天黑之前肯定是走不到的,到时候只能露宿野外了,现在世道不太平,说不定会有危险。”
听到露宿野外,王令臣的双眼猛地睁开,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文叔你是说今晚露宿野外,不错不错,公子我还没体验过呢,文叔你以前不是军伍的老兵嘛,这露宿野外肯定熟练得很,至于危险就不值一提了,不说现在还在我爹的蜀郡治下,就是公子我现在也已经是进入了四品的好手了,你尽管放宽了心就是,就这么定了,到前面驿站休息补充一下,然后我们继续上路,今晚就露宿野外。”
文叔看着王令臣那兴奋的模样,知道今晚肯定是要露宿野外了,也不再劝解,打马加速往前赶去,早一刻到达驿站,也好多休息一阵,顺便留出时间,补充好露宿要用到的东西。
露宿野外看着有趣新鲜,只有自己知道,没有熟练地技巧和经验,在野外露宿和自杀无异。蛇虫鼠蚁,林中野兽,不准备妥当,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吁~~”
“小二,小二,把车架卸了,把马洗刷好,喂精饲料,钱少不了你的,别给我掺杂料进去,被我发现了别怪我砸了你的买卖。”文叔大声地呼和着店小二。
“好的客官,您尽管放心,小的保准给您把马照顾得妥帖。”小二一边笑着回答,一边过来搭手卸马车。
“这位客官,看您这是要出远门呀,马车里东西可不少,要不要开间客房好好休息,解解乏,咱家的酒水最是甘甜,都是上好的井水,不是那些个客栈用河水糊弄人。”小二艰难地把马车卸了下来,这么沉的车架,马车里定然装了不少东西。
揉了揉肩膀,抬头忽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的王令臣,怕误会黄了生意,赶忙摇着手解释到:“我没有打探客官,有那非分之想的意思,小的每天迎来送往的,人马车架经手的不知多少,公子您这车架比一般的来得重许多,定是要出远门才会准备这么多东西,只是现在这时辰了,您再上路,今晚可就没驿站能休息了,最近的驿站还有六十里路呢。”
王令臣看着眼前极力解释地小二,也不由得笑了“想不到这小小的驿站小厮,其中还能摸索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来,倒是我会错意了。”
“公子你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宝,老爷大公子他们也宠着你,你自然不知道这天下江湖门道如浩瀚星海,数不胜数,这次你去鄨县上任,倒是可以好好学学。”文叔低着头整理着车架,一边插话说着。
“行吧行吧,文叔我可不想再听你唠叨了,反正这一路上有你照料,你长年在外处理事务肯定比我懂得多。小二,给我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公子我要祭一下我的五脏庙了。”
“好嘞您”小二开心地连连点头,冲着驿站内大声喊着:“贵客两位,上最好的温酒一壶,小菜四碟,熟肉一斤~”
王令臣抽出腰间的折扇打开,摇着折扇,也不管正在和小二交代事情的文叔,径直走进了驿站,找了一方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不一会文叔也走了进来,“公子,方才我已经让小二帮我们去准备今晚露宿要用的东西了,今天我们先在这驿站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一下,顺便也养养马力,今晚宿营可少不了这匹马的帮忙。”
王令臣一脸好奇地看着文叔,“这马除了能拉车,还能帮什么忙?”
“公子,这里面的门道你可要好好记下了,以后如若再遇到宿营野外之时,就能很好的应对了。”文叔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继续说道:“这荒郊野外的,到了晚上就是蛇虫鼠蚁,林中猛兽出来觅食的时候了,蛇虫鼠蚁倒是好办,营地周围撒上一圈石灰粉,人睡在马车上,车下再撒点驱虫药便能避免了。但是这猛兽就不好解决了,虽然猛兽惧火,但是我们一行两人,一个篝火堆也生不起多大,饿急了的老虎狗熊野猪什么的可不管你那点火光。但是马这东西,听力嗅觉都很好,晚上如若有什么猛兽出没,定然能出声警醒,我们也好做准备。”
王令臣听着文叔滔滔不绝地解释着,打了个哈欠,“看来我要学的还多了去了,不过这一听学问就犯困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文叔莫见怪啊,来来来吃酒吃菜”
王令臣看着来送酒菜的小二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赶忙起身接过小二手中的托盘把酒菜放到了文叔的面前,一脸谄媚地笑容,看得文叔浑身不自在,小二在一旁看得也是一脸纳闷,这主仆两,主人比仆人还显得像仆人一些,真搞不懂这些个贵族人家里都是些什么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