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目小姐恋爱语录》这样一个名字,八九寺凛音即使不用看其中的内容都能够隐隐约约猜出这本书里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
这实在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即使是八九寺凛音的厚脸皮,此时也只能保持微笑,静静等待着本蟢璨离的动作。
而本蟢璨离则显得更加的难受,她背对着八九寺凛音,微微颤抖着身子,似乎想要转过身,又不敢转过身的样子。
此时本蟢璨离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位金发少女其实比想象中更早了解八九寺凛音,早在十几天前她就在一次偶然中从川獭与狸的口中知道了这位苍目小姐的存在。
川獭与狸是两位好动而又单纯的妖怪,他们终日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偶尔也会用法术变化成人去捉弄别人,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变成可爱的女孩子去接近其他的人类少女揩油。
虽说没有对人类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也确实是非常恶劣的事情,本蟢璨离为此也没少抓住他们训斥。
而当八九寺凛音刚来浅草公园没多久,这两只小妖怪便注意到了这位美人。
或许是动物妖怪的危险本能,也或许是八九寺凛音根本没在意。
川獭和狸也曾变成过人类情侣接近过八九寺凛音,但也仅此而已,两人倒是在恶作剧时打听出了很多奇怪的情报。
比如这位苍目小姐算命意外的准,再比如她曾经对其他人说过的一些颇有道理的谶言,再比如——
——一辈子的爱,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是什么承诺和誓言,而是当所有人都离弃你的时候,只有他在默默陪伴着你。
类似这样的话,便经由川獭和狸的口传到了本蟢璨离的耳朵,击中了她的心灵。
这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于是就在那个下午。
本蟢璨离依在书店的门前,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叹息道:“能得到那位苍目小姐这样话语的情侣,必然会得到幸福吧。”
川獭和狸看着一脸物哀之情流露的老大,面面相觑,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将这个说法传到人类当中去了。
在这个绚丽的年代,随着明治十九年《小说神髓》的一系列出版,新文学运动的展开,文学也百花齐放了起来,自然主义派、新浪漫派、观念小说、樋口一叶、夏目漱石...
这位金发的书店老板娘憧憬着这样的文学世界,也憧憬着像八九寺凛音这样能说出金句的人。
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会以怎样的场面与这位苍目小姐见面,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一位妖怪,甚至是一位大妖怪。
这让她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她甚至已经计划好在质询完正事之后,便拿出自己所记录的金句向八九寺凛音当面请教。
而八九寺凛音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位世俗老练的狼妖敏锐的发现了本蟢璨离心思中的异样之情,并用一个有些过分却并不越界的玩笑婉拒了这份即将到来的莫名善意。
若是就这样分别,当本蟢璨离事后冷静便会将这样的小心思藏在心底,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但如今这样奇妙的状况,又该让设想过无数种场面与苍目小姐会面的本蟢璨离如何处理呢?
装作不知道走掉?若无其事的捡起书本?还是厚着脸皮又跟八九寺凛音再说两句?
本蟢璨离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大脑似乎冒出了白烟。
“璨离,你东西掉了。”
那是一个有些妩媚的女声,来自于八九寺凛音的身旁,那棵大银杏树。
在大银杏树中,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显现了出来,那是一位梳着黑色的姬式长发,穿着印有银杏树叶花纹的和服的女性。
眼见本蟢璨离不为所动,这位外貌约莫二十多岁上下的女性飘到了那本书的旁边,捡起了书又提醒道:“璨离,你书掉了哦!”
我还没有输掉!
金发少女在心中咆哮着,她僵直了身体转过身,通红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克制着内心奔腾的情绪,一字一顿的对漂浮在银杏树旁的那位女性说道:“谢,谢,你,魅灵大姐。”
眼见如此,一旁的八九寺凛音也不能再装木头人了,她干咳了两声向这位叫魅灵的木魅打着招呼:“您好,木魅小姐。”
“你好,叫我魅灵就好了~”
魅灵绕着八九寺凛音转着两圈,语气有些惊奇:“咦,苍目小姐看得到我吗?”
一旁的本蟢璨离皮笑肉不笑的介绍道:“这位是八九寺凛音,是一位大妖怪。”
“原来是大妖怪,难怪感觉气息有些不同。”魅灵惊叹道,她飘到了八九寺凛音的耳边,用力的嗅了嗅。
“苍目小姐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谢谢您,魅灵小姐。”
八九寺凛音点点头。
像这样自然而然生出来的木魅都有着大自然的天性,她们喜欢以气息来评价别人,能得到木魅这样的评价,已经算是不错的赞美了。
木魅恐怕是妖怪里非常难懂的一个族群,虽然都是在木中诞生的精灵,但是因为植物生灵条件极其严苛,而且产生的原因也各式各样,这也导致了她们这一族每只妖怪的性格完全不同。
而这位在这颗附近有名的情侣树中诞生的魅灵小姐,好奇的绕着两人转了几圈后,眼神中突然闪烁着好奇的目光和莫名其的味道
——那是名为嗅到八卦的味道。
“苍目小姐有喜欢的人吗?”魅灵语出惊人的问道。
“若是指爱人的话,是没有的呢。”八九寺凛音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
“那你看璨离怎么样?”魅灵再次语出惊人。
“魅灵大姐你在瞎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女生!”本蟢璨离慌乱的出声阻止道。
“魅灵小姐您说笑了。”八九寺凛音也微笑着摇摇头。
“但是,感觉璨离对你有种特殊的味道呢,而且...”
魅灵又嗅了嗅,她手中的那本《苍目小姐恋爱语录》漂浮在她面前翻动了起来。
“婚姻与爱情最大差异在于愿不愿意改变。愿意为了对方改变自己,是真爱,从头到尾都不想改变自己,充其量只是对方爱你...”
接着,这位木魅声情并茂的读了起来。
“闭嘴!”
“住口!”
本蟢璨离和八九寺凛音异口同声的制止道,不同于本蟢璨离的满脸通红,八九寺凛音则是非常尴尬,觉得自己快要尬到爆炸了。
这些前世看来的鸡汤,若只是算命的时候随口一说倒也就罢了,但没想到这位金发少女居然郑重的将它记载在了书上,还被这位木魅当众念了出来。
虽然因为木魅属于精魅一般的妖怪没有实体,常人无法感知,但是这样大庭广众的念出声,饶是八九寺凛音一张老脸也忍不住求饶。
而本蟢璨离的反应更加激烈,她顾不得灿烂的和服染上泥尘,行动矫捷的一把夺过魅灵眼前漂浮的书,然后转身搂在怀里。
“魅灵大姐,请你不要再念了!”
而魅灵则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虽然不能生孩子,但是这样不是很好吗?纯纯的爱情什么的。”
听了魅灵的话,抱着书本的本蟢璨离身体抖得更加的厉害了。
而这样的样子也被八九寺凛音看在了眼里,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叹息。
说到这里,她如何不明白这位蜘蛛小姐抱着的是一种怎样的心思。
若说真的有几分爱意,八九寺凛音是不信的。
这位本蟢璨离小姐只是因为憧憬着能说出“那样”话语的自己,再加上自己同为妖怪的身份才对自己抱有一种崇拜和作为“同类”的认同感。
这样的心情若是仍由这位木魅小姐再说下去,怕是连本蟢璨离自己都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了吧。
倘若因此而被误导成所谓的爱意,那就真的相当困扰了。
想到这里,八九寺凛音便挂起了微笑,客气的对魅灵说道:“魅灵小姐严重了,璨离记录的这些只是我平时对情侣所的一些劝解,倘若真能入璨离的眼,我是非常荣幸的,至于爱情什么的,生孩子什么的话,还请魅灵小姐万万不要误导了。”
这般客气而又疏离的话,八九寺凛音说得相当熟练,一如她当初面对星空下的丸山优奈般。
而这位魅灵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连连闪烁,待把八九寺凛音说完过后,她的表情也显得客气了起来。
她微微躬身。
“是魅灵失礼了,还请大妖怪恕罪。”
“是我失礼了才对,魅灵小姐。”
一旁的本蟢璨离转过身看着客套的两人,脸上的通红瞬间褪去,只剩下精致脸上惯有的苍白。
这位在东京红尘的妖怪其实是相当聪明的,虽然被一时的情绪冲击得手足无措,但在八九寺凛音这客套的点醒过后,她便瞬间恢复了过来。
那莫名的情愫,字里行间产生的崇拜和一丝丝的渴望都化作了一丝莫名的惆怅萦绕心头。
只是啊,只是...这只叫做八九寺凛音的大妖怪,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
“我叫您,凛音大人可以吗?”
“叫我凛音就好了,魅灵小姐。”
本蟢璨离看着客套中的两人,抱着书撩了撩耳边被风轻抚的金发。
无论是不是产生了所谓的爱情也好,还是想要亲近认同也好,我明明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却还是这样世俗而又狡猾,轻描淡写的挡了回去。
虽然带着目的,但就这么惧怕别人带着目的的善意吗?这样的大妖怪,真想了解你的过去啊...
想到这里,本蟢璨离走到了八九寺凛音面前。
“凛音,魅灵姐,我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好的,今天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了,璨离小姐。”
“诶,这就回去了吗?璨离,再和我玩一会儿~”
本蟢璨离客气的与八九寺凛音和魅灵打了招呼过后,便抱着书转身离去。
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在八九寺凛音看不到的角度,她精致的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还有生孩子什么的,魅灵姐真敢说啊...
“回去就让大家宣传银杏树下的苍目小姐能够为孕妇保胎的传言吧,就用这个来作为你捉弄我的报复吧,凛音...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