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一场祭礼在幽之村开始了。
那是在幽之村一处靠近山腰的位置,山腰间突兀的有一块伸出来的岩石平台,平台上摆放着神龛,面前摆满了上供的牲畜和五谷。
——这便是幽之村参拜阎魔的地方。
稗田野史就站在神龛前,下方人头攒动,是前来参加祭礼的幽之村村民。
而被稗田野史“邀请”过来的八九寺凛音就和商队的众人站在稍微靠前的位置,一旁是同样被“邀请”的雾雨大森和雾雨汐幽。
商队众人的脸上都是难掩的阴霾,鹤一郎等人都握紧了拳头,在他们的身后,站着几名精壮的村民,隐隐有着威胁之意。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当稗田野史客客气气的说出那番邀请之词后,鹤一郎就敏锐的察觉了其中包含的危险味道。
“鹤一郎先生,您先不用答应,先去我府上休息休息,考虑考虑。”
而稗田野史显然是有备而来,鹤一郎那一瞬的迟疑被他看在眼里,他客气的回道,向后使了个眼色,人群中便钻出来几名早已等待许久的村民,围住了商队的众人。
“请吧,诸位。”
随着稗田野史的话,商队众人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形势比人强,众人就这么被“邀请”到了祭礼的现场。
参加祭礼的村民都显得异常严肃,而商队众人也因为稗田野史的举动显得有些沉默,若说这其中最为轻松的,便只有八九寺凛音了。
虽然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但她仍然饶有兴致的感受着那神龛前那一板一眼的祭祀动作,口中念念有词。
这样的祭礼颇为古怪,既没有巫女,也没有神官。要知道,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没有巫女的祭祀活动是无法想象的。
作为巫女的八九寺凛音更是非常清楚这一点。
传说在天照大神躲进天岩户,人间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正是名为天鈿女的女神在天岩户外跳舞,才将天照大神引了出来。
——这就是巫女的由来。
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传说还是事实,作为妖怪的八九寺凛音也无法考究,但巫女在祭祀中的重要性却随着这个故事深入人心。
更重要的是,八九寺凛音已经认识到了这整件事的异常,围绕着其中的肯定有非常识的东西在作祟,如今这样的一系列行为在她看来颇有些图穷匕见的味道,这反而让她心安。
她实在不是一个擅长去破解那些阴谋诡计的人,接下来她只需要静静等待,把握机会找到那个暗地里使绊子的人,然后把他/她拖出来打一顿就好了。
眼见着稗田野史一番装神弄鬼过后,他陡然的拜倒在神龛前,口中大呼道:“阎魔大人在上!”
“阎魔大人在上!”
平台下的幽之村村民都大喊着这句口号,一一附身拜倒在地,商队后那些精壮的村民也威胁着商队成员,将他们强摁在地。
“跪下!”
在轮到八九寺凛音时,那精壮村民想要伸手却见眼前的盲眼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染白的双眼双目无神,但不知道为何看向村民的时候却仿佛摄人心魄一般,让那村民感到了恐惧。
“你,你...”
村民来不及多想,不知道是因为看到那双眼睛还是因为周围都已跪倒,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又是一阵寂静无声,稗田野史和幽之村的村民们都垂头低眼不敢说话,而被强迫跪倒的商队成员则有些骇然的看着八九寺凛音一个人鹤立鸡群一般镇定自若的站着。
“凛音酱...”一旁的丸山优奈小心的提醒着。
却见绿色和服的栗发少女置若罔闻般站着,染白的双眼盯着稗田野史,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又是一阵三拜九叩,在稗田野史的主持下,幽之村的村民们做完了一系列动作,才慢慢起身。
“她,她没拜!”
在八九寺凛音后面的村民惊呼着,而很多起身的村民也看到了站立的少女。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村民间扩散,很多村民都投来了仇视的目光。
而起身的稗田野史也出离的愤怒了,他涨红着脸,花白的胡子抖动着。
“你敢不尊敬阎魔大人?!”他先发制人,大着声音发问道。
这也让村民中的窃窃私语陡然一滞,众人都静静的怒视着眼前的少女。
“他不配。”
八九寺凛音淡淡的说道。
地狱,一个往生生灵,惩戒恶人的地方。而负责引导、审判这些死去的生灵的人,也被称之为阎王、阎魔。
但这样的说法往往是不准确的,无论是阎王还是阎魔,都是地府官职的一种。
随着时代的发展,八九寺凛音知道,早在一百多年前,地狱就已然四分五裂,如同人间一般各自成国,地狱的职能也早已不能正常运转。
以往还有地方上的地藏帮助接引魂灵,但随着地狱形势每况愈下,这样的职责已经转移给了当地各自的信仰神,由他们兼职引导。
不明真相的人间往往也将这样一类地方神称作阎魔。
幽之村这位究竟是地方上的信仰神,还是真正的阎魔,对于八九寺凛音来说,都不重要。
这一世,作为曾经凶名在外的一只大妖怪,八九寺凛音也有着自己的骄傲,而这样的骄傲也让她不会对一只区区阎魔下跪。
若这次的这位黑手就是这位所谓的阎魔,而她大妖怪的实力也能让她在保护商队所有人的情况下狠狠的揍这位阎魔一顿。
所以八九寺凛音从来不屑去猜测那些阴谋诡计,因为——
“他不配。”
少女的声音说得很平淡,但奇怪的是这并不响亮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
这样的神情让商队的众人仿佛重新认识了八九寺凛音一般——或者说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了解过这位和他们同行的少女。
唯有那日与她仰望星空的丸山优奈,莫名其妙有了一种难言的预感。
“凛音酱...”她再一次轻声呼唤道。
这样的话落在幽之村村民的口中,如同掉进沸油中的水,瞬间让村民们群情激奋了起来。
眼见着这些村民越发喧闹,不少村民已经围了上来,一旁的鹤一郎则在心里暗道不妙,不明白这位一直以来感觉都很识趣的少女在这个紧要关头发什么神经。
“可恶,若是激起了村民的凶性,我们就都交代在这里了。”鹤一郎心中这样想道,没来由的悔恨自己为何要带上这位少女,如今竟然给商队带来了巨大的危机。
“八九寺凛音,你住嘴!你只是和商队同行的旅客,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想要挽回这一切的他大喝道,想要借机说明少女与商队之间的关系仅仅是雇佣关系而已。
而盲眼的少女没有答话,她只是看着平台上的稗田野史,或者说稗田野史身后的神龛。
眼见神龛并不动静,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都没有出现吗?
“哈哈,八九寺凛音...小姐是吗?”稗田野史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宛如变脸一般,他怒极反笑,咬牙切齿的说道。
“很好,各位乡亲先肃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又接着说道,话语却指向了商队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丸山刚先生,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稗田七海。”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商队众人都望向了丸山刚,而丸山刚则一脸茫然。
稗田七海...好熟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