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梅离开晨晓病房,回到办公室,刚才在病房里听到的一切,久久在她心里萦绕。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恰好他也来自双圣乡,今年也刚好十八岁,更为关键的是,这孩子左脚心也有七颗黑痣,右手掌心有一颗朱砂红痣,如果说年龄和出生地可以凑巧,但身上的胎记也能如此凑巧?
贺红梅思绪起伏,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掏出手机,拨出一串数字。“是我”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男子声音,贺红梅听到这声音,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男子声音再次传来,“是红梅吗?有什么事吗?”
贺红梅忍住心中激动,慢慢问道:“你派去的人,回来是怎么跟你交代的?”
电话里男声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你说的那几个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找到年龄相近的人,怎么啦?今天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贺红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讲到:“一个多月前,一辆警车在双圣乡翻入山谷的事,你听说过吧?”
电话里男子声音,明显放松下来,“听说过,是省厅老蒋的宝贝丫头掉入了谷底,被人给救了上来。对了,伤者不是送你们省医院治疗吗?你怎么提起这事?难道是伤者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救出蒋家丫头的是一位少年,今年十八岁,籍贯在双圣乡。这少年是一个弃婴,被双圣寺的大师父捡了回去。不过,这孩子没住在寺庙里,也没出家当和尚、道士,而是在捡回后就被送到了一户农妇家里。这孩子的左脚心有七颗黑痣,右手掌心有一颗红痣,你听明白了吗?”
电话里突然安静下来,随后又传出好似茶杯打翻的声音。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电话里男声明显有些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这孩子送进医院的当天,我就发现了他身上的胎记,今晚更是听到孩子的养母,亲口讲述了他的身世,我……”
男子听到这些,在电话那边沉寂了下来。很久,才慢慢问道:“红梅,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贺红梅拿着手机,拼命摇头,声音也开始哽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电话里男子明显感受到贺红梅内心情绪的变化,开始安慰起来,等贺红梅稍稍冷静下来后,开始问道:“红梅,为人父母者,对后代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告诉我。”
贺红梅想了一下,对着手机说道:“孩子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对呀,那这孩子现在健康吗?快乐吗?”
男子这几句话,句句问到了贺红梅心坎里,他健康吗?很健康,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健康。他快乐吗?应该是快乐的。虽说,他没有城里的孩子那么多、那么好的物质条件,但他的内心是快乐的,这从他努力学习,热情沉稳的性格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明白了。”贺红梅回答道。
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用一种轻松语调跟她说,“既然孩子健康、快乐,就让他继续健康快乐下去,做父母的最大幸福,就是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他一步步成长,难道不是更好吗……”
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贺红梅不知道,她的思绪早已飞了起来,飞进了晨晓的病房里,飞到了千里之外的青云山。
午饭时间到,晨晓从里间出来,径直去护士站打了电话,叫上来几份病号餐,吃完后,又回到里间开始思索。
晚饭时间很快又到了,吃不惯盒饭的高灿,将孟婶以及媛媛陆鱼,来到街上,吃了一顿便餐。吃饭的时候,晨晓一直都还沉浸在思索中,很少说话。
陆鱼看出晨晓有点不对劲,偷偷跟媛媛嘀咕,不会是今天坚持要孟婶揭他的老底,晨晓他生气了吧。媛媛和高灿一口保证,晨晓不是那样的人,别管他,让他好好养伤就好。
从饭馆出来,又回到病房。明天是周末,陆鱼三人不用上学,便决定在病房里再待一晚,继续深挖小晨子的罪恶史,不将他深埋的根子挖出黑色来,决不收兵。
陆鱼笑眯着眼,很是兴奋,这一下晨晓的狐狸尾巴,终于就要现形了!
从睡梦中醒来,晨晓努力将压在他身上的一条腿搬开,这高灿睡得跟死猪似的,一条腿死沉死沉,压得他腿都麻了。
昨晚高灿同他挤一张病床,孟婶睡了陪伴的床位,潘媛媛和陆鱼一人占了一张沙发,将就住了一晚。
起床后,晨晓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才发现孟婶跟陆鱼两人都没在房间里,正要出门去找,房门推开,孟婶和陆鱼一人提着大袋食物走了进来。
“小晨,一大早你要去哪里?”孟婶见晨晓一付要出门的样子,开口问到。
“哦,没什么,醒来不见婶和陆鱼,正要出去找找。”
陆鱼笑眯着一对月牙眼,将手里的食物,在晨晓眼前晃了一下,“我择床,睡不着,就和婶出去买了早点,你既然起来了,就赶紧过来吃吧。”
陆鱼将她和孟婶手中的食品袋,放在茶几上,一一打开,里边装有油条、鲜肉包和几盒牛奶,早餐很是丰富。
晨晓都快两个月没进食了,天天在医院里挂着营养液吊命,虽说昨天吃了一点东西,但现在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还是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陆鱼见他一付小馋猫样子,笑得很是开心。她下意识的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伸手要替他擦嘴角流出的口水,手刚伸出一半,突然又缩了回去,俏脸有点发红。
孟婶倒是没在意这些,从陆鱼手中将纸接了过去,替晨晓擦了一下嘴,一边擦还一边教训道,“这你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馋嘴,你看看口水都流出来了,上辈子该是饿死鬼投胎。”
晨晓尴尬的笑笑,这不能怪他,只能怪好久没吃东西了。闻着香味,口水自然就流了下来,要怪也只能怪他没能经受住美味的诱惑。
晨晓、陆鱼还有孟婶三人坐在一起,吃着早餐。一根油条晨晓两口就吃完,而小小的包子,更是一口一个。一边吃,还一边数落:现在的商家,东西是越做越小,而价格却是越来越贵。
面对晨晓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少不了挨孟婶的数落。陆鱼在一旁,一直笑咪咪的看着他被孟婶教训,边笑,边文静的吃着。
三人吃完早餐,高灿和潘媛媛才慢慢醒来,两人一边洗漱,一边埋怨小晨子和陆鱼,做人不厚道,也不早点叫醒他们,害得他俩在孟婶面前失礼。
早上八点,医院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贺红梅院长又带着一帮大夫,到了晨晓病房,为他做常规检查。
检查完毕,结果肯定一切正常。贺红梅院长对晨晓和孟婶说:“小晨同学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今天是周六,明天周日,这两天再做观察,如果身体没什么反复,周一就可以出院,小晨也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孟婶听说小晨已经完全没事,不住对贺院长和医生表示感谢。
等一帮医生走后,晨晓悄悄在过道里,追上贺院长。“贺阿姨,这两天,我能不能离开医院一下?”贺院长望了他一眼,“小晨同学有要事要出去吗?”
“哦,是这样的,贺院长,我婶一直生活在山里,从来没到过省城,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我想利用这两天时间,带婶去省城里逛逛,毕竟她来一趟省城不容易。”
贺院长脸上一时间百花盛开,赞许的看了晨晓一眼,“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没白让你养母心疼你。你的要求我批准了。不过,要是感到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赶回医院,知道吗?”
听到这话,晨晓自然高兴,向贺阿姨院长立正,抬手行了一个军礼,“是,贺阿姨,保证做到。”
贺院长笑着指点道,“你呀,身体才好一点,就开始调皮。好啦,你们准备准备,好好带孟婶去周边逛逛。临走前,小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能够不用整天待在医院里,还能出去玩,高灿三人自然高兴。接下来三人就开始为带孟婶去哪里玩,怎么一个路线,在哪里落脚吃饭,开始商议起来。
晨晓来到卫生间,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脱下病号装,换上孟婶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看见高灿三人还趴在茶几上,认真写着省城二日游的计划,晨晓没打扰他们,再说他对省城也不熟,这两天就由着他们安排吧。
出门去了省人民医院办公区,在五楼找到了贺院长办公室,此时,贺红梅院长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
一看到晨晓,贺红梅心神就有些恍惚,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贺红梅学着晨晓早晨在病房里的姿势,一拍脑袋,很快将心态调整过来,什么也没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晨晓。
“小晨,这里边有一千块钱。你拿着,好好陪你养母在省城逛逛。”
这钱来得有些不明不白的,晨晓不能收,推辞道,“贺院长,这……”
贺院长将信封硬塞到他手里,笑着对他说,“怎么?之前在病房里、通道内都叫我贺阿姨,这一转眼,就又回到贺院长啦?既然你叫我阿姨,我便是你养母的姐妹,拿出一点钱给自家姐妹用,不可以吗?”
这理由有些牵强,但是晨晓又无法反驳。
贺院长似乎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便找了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这钱算是我今天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有钱了,再还给我好了,不过得先说好,这钱是有利息的,到时候我会连本带利要你还。”
晨晓还是有点犹豫,贺红梅使劲拍了一下的肩,开口劝导:“你还是一名学生,身边一定没多少钱。这次带孟婶游省城,你真安心用同学的钱?再说了,他们也是学生,身边也就几个零花钱。这一出门,用钱的地方可多了,多带点在身边,宽备窄用总是好的,如果这钱你没花,到时候,你回来还给阿姨好了,这总行了吧。”
见贺阿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晨晓要是再推辞,就真有点不尽人情了。他双手接过钱,对贺阿姨说道:“阿姨的话,总是对的,不过今天这钱,我也不白拿。等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报答贺阿姨的。”
“这就对了嘛,这才像个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贺阿姨又轻轻拍拍他的肩,说道:“快回去吧,带你婶好好玩一下。”
晨晓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这时,贺阿姨在他身后叫住了他,移步来到他身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睛还对他眨了两下,说道:“小晨,你长得可真帅,能不能让阿姨抱抱你呀?”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晨晓展开双臂,将贺阿姨搂进怀里,还拍了拍她的肩,他能感受到贺阿姨双肩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晨晓便放开了她。
“记得好好玩,钱不够,回来再向阿姨拿。”晨晓走到电梯口,还听到贺阿姨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等晨晓进了电梯,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后。贺红梅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也不管电话有没有接通,激动地对着电话喊道,“政和,我抱了他,我刚刚抱了他……”
回到病房的时候,高灿三人终于统一了意见,只等他回来就出发。
当他们一行人走出住院部大楼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警用商务车,停在了他们身前。
一位身材英挺的年轻警官走到他们身前,“孟婶,小晨同学,厅里今天派我为你们服务,不管你们想去哪里玩,尽管开口,我保证安全将你们送到。”
这车一定是贺阿姨帮忙安排的。晨晓冒死救下一位女警,在他住院期间,用用警车想来也不算违规吧。
坦然的带着孟婶和高灿三人上了车,由高灿说了一个地方,紧接着,车辆启动,载着晨晓一行数人,汇入省城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两天时间里,晨晓四人带着孟婶游览了省城里,以及周边有名的景点,还带孟婶吃了几家有名的小吃和餐馆。一路上,孟婶开心得不得了,一直说他养了一个孝顺的儿子,她这么早就开始享受儿子带给她的福气。
周一一大早,贺院长带着省城几家医院有名的专家,对晨晓的病情做了一个详细的会诊,重点着落在他住院期间、身体内外毫无伤势,后来又在没有任何外在力量干预的情况下自行醒来的成因上。
这一次会诊,一晃就是半天过去。直到最后,一帮专家也没能分析出个什么名堂来。但是,对于晨晓能不能出院,专家则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意见。那就是同意他的出院要求,不过每过一个月,晨晓最好能回医院做个检查。一来这样是对他负责,二来是医院也能仔细观察,做好记录,留下一个不治而愈的神奇案底。
孟婶要回青云山,省厅也不能太吝啬。中午,由省厅黄主任出面、医院有贺红梅院长参加,还有就是晨晓以及三位同学,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餐。
一通胡吃海塞后,孟婶终于要乘车出发了。这次还是由省厅出车,将孟婶直接送回乡里。只是在经过南川县时,车辆要往县中去一趟,一是给晨晓的妹妹带去他哥哥平安出院的消息,二是捎带高灿陆鱼三人为小妹在省城买的衣服。
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以前,每次出门,都是孟婶依依相送。这次却反了过来。真到了这个时候,晨晓才知道,离别的滋味有多么的难受。
高灿三人这几天也同孟婶建立了很深的感情,这个来自大山里的慈母,赢得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孟婶拉着陆鱼和媛媛的手,一定要他们答应到山里去做客。陆鱼和媛媛红着眼圈答应下来,说高考一结束,一定到山里去住上几天,去好好感受一下人杰地灵的青云风光。
车辆驶离,晨晓四人挥手、再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