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结束后,我拉着好友郦娜买了串儿冰糖葫芦,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郦娜,晃晃悠悠走到班级门口,看到妈妈工作单位的一位叔叔和我的班主任站在一起,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我知道肯定是有不好的情况发生了。叔叔跟我说:我来接你去市里,现在就出发。我手里拿着糖葫芦跟着叔就下楼,一路上叔叔没有说什么话,我把手里的糖葫芦吃完了,山楂核攥了一手,粘腻的核和害怕的汗水被我死死攥在手心里,生怕漏出一点,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支糖葫芦的酸甜可口,那也是我这些年唯一记得的味道。车开到了肿瘤医院住院部,我跟在叔叔后面疾步向病房走去,走到病房门口时,我把这一手的粘腻扔到了垃圾桶中,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病房门,原本三人间的病房现在只有我父亲躺在床上,他的身上接满了各种仪器,我看着心电图仪上显示的心率,我的呼吸都开始变轻了。病房里有母亲、大伯、二姑、大姑、爷爷,说实话,让我现在回想当时在场的人,我确实记不全了。我刚进去的时候,情况比较稳定,我们一直呆到了中午12点,大伯让哥哥带我妈和我去外边吃饭,我想要留下来,我怕我会错过什么,但是大伯他们很坚定的告诉我,去吃饭吧,没事儿,有事儿给你们打电话,我就跟着去了外边的小餐馆,我都不记得点了什么,吃了什么,只记得哥哥的手机响了,我听到里面的话,赶快带你妹和你二婶回来,你二叔不行了。我跑的最快,甚至忘记了我母亲,一路冲回了病房。我记得最深的就是,我走到父亲病床旁,大伯和大姑告诉我父亲,你闺女来了,晶晶来了,你醒一醒,你睁开眼看看她。我憋着眼泪对他说:“爸,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陷入肝昏迷的父亲听到了我的声音,清醒了过来。他带着氧气罩,看着我,把手微微晃动了一下,我抓住了他的手,把耳朵凑到他呼吸罩前,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晶晶啊,不哭,你要听你妈妈的话,乖听话!”在临终的一刻,基督教徒接待了父亲,让父亲得以回到上帝身旁。父亲没有留一滴泪,微笑着走了。笑容真的很安详。我看着心电图从波澜起伏到一条直线,看着心率从70多归为0。我还是抓着他的手,就那么不动声色的哭着。我不相信他去世了,他还在笑啊,身体还是热的啊,怎么可能会死亡,不可能。直到医生进来记录死亡时间,并把仪器全部撤掉,我才知道这一刻父亲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大伯拉着我走出病房,并且让我母亲为我父亲换上寿衣。我哭着挣扎,大伯在病房外紧紧的抱住了我,任我涕泗横流,在他怀里大力挣扎。过了好大一会儿,我平静了下来,去卫生间上了有史以来印象最深的大号。我觉得我整个人很重很重,但是里面却是很空很空,空到我只知道流泪伤心不想说话。很快接送遗体的车到了,哥哥们将我父亲移到车里,我们要回家了。我还记得,我二姨对我说,去陪着你爷爷吧,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是不好受,但是我现在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上前陪着爷爷。只记得我和我妈坐在车里,面对面,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红肿的眼睛,我说不出话来安慰她,一路无言回到县城。
大婶儿已经把灵棚棺材全部准备好了,鼓匠(白事宴上吹吹打打的人)也已经坐在那里,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楼,只记得我跪在我爸的棺木前,一边烧纸一边哭。感觉有人来祭拜的时候我会让开一下地方,并回谢对方。我一直跪着到深夜,旁边虽然有凳子,可是我不愿意坐,好像坐着就没有办法好好陪伴父亲似的。大舅他们到来的时候,我憋着眼泪,接待了大舅,尤其是大舅心疼的对着我说;诶,就这么走了。我稍微牵起嘴角,我想要笑一下,不想让我自己变成被人可怜的那个人。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坐在我的小卧室里,二姨夫、大伯带着我给到场的每个亲戚磕头。出灵的那天,我在墓地里我撕碎了我的孝服,我哭着狠狠撕碎了它。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周,这几周里我照常去上课,只是不再穿红色的校服,我在一节数学课上,托着腮,任眼泪滑进脖子、滴落课本上。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父亲去世了。我不想要别人怜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