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回到便利店,他有点沮丧。随着油站的没落,来加油的人形形色色,趁火打劫的人不在少数。
“抱歉今晚不能和你一起读鬼故事了。”他转过身来,发现殷童已经不在了。
他走出便利店之前,她还坐在这里的,难道她已经走了吗?
杨凡看了看钟,距离三点还有五分钟。
一阵冷风吹进来,门开了,殷童走进来,把一个塑料袋放在收银台上,里面放着被调包的中华烟。
“所以你又故伎重演了?”杨凡知道,这一次又是殷童帮了他。
“我只不过略施小技,就把他们吓昏了,就这点出息,还想出来搞诈骗?”殷童晃了晃手里的面具,别克车驰出加油站的时候,她就跟了出去,走的时候顺手拿起了这个面具。
事实证明这个面具还真管用。
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来说,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们吓得够呛。
殷童想起那几个人的表情,尽管她没有强烈的喜怒哀乐,还是乐得咧开了嘴。
扮鬼有时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通过殷童的笑容,杨凡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几个年轻人的狼狈。
他有些感慨,曾经的他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和付出,他可以过得很好,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要借助殷童这样的灵异,通过特殊的手段,才能实现自己的公平。
“你看我吓人吗?”殷童把面具戴上,吐着舌头。
“这个面具和你真是太配了,以鬼扮鬼,堪称完美。”
殷童听出他的嘲讽之意,脱下面具要打他,杨凡也不躲,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殷童手中的面具没有打下去就慢慢消失了,墙上的时钟咚咚咚的敲了三下。
杨凡叹了口气,一个小时的时间真的是太短了。
——
今天殷童开始了第一疗程的高压氧治疗,她被殷父和殷母抱手抱脚的坐上轮椅,推出了病房,一起去做治疗的还有几个人,都是隔壁普通病房的植物人,也坐着轮椅,在家属们的簇拥下,跟着护士三三两两地走出去。
在众多的病人中,有一个老人显得格外孤独,他坐在轮骑里,由一个面无表情的护工推着,跟在众人后面。
老人的眼睛空洞,形容枯槁,脸色灰暗,象是一片冬天干枯的树叶,已经没有任何生机,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要飞灰烟灭的样子。
殷童想跟着一起去,走了几步,就被外面强烈的阳光逼退了回来,治疗室位于医院的另一幢大楼内,中间隔着一段户外区域,殷童无法过去,看来她和她的皮囊是要暂时分别了。
看着众人消息在楼道尽头,殷童退回病房,一抬头,瞥见对门的病房门口站着个人,形容枯槁,正是刚才被推出去的那个老人。
他趴着门框,只露出头部,朝自己远去的背影投去忧伤的一瞥,很快就又消失在门后。
他也是一个魂魄?
这么多天以来,殷童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她一样的存在,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带着好奇,殷童也跟进了对门的病房。
她还从来没有去过别的病房,得益于殷母的坚持,她一直住在独立的病房里,这间单人病房不仅地方宽敞,一应生活设施俱全,病房内只有她一个病人,省去了很多的嘈杂和不便,当然这种病房的价格也是不菲,每天的费用不低于一个四星级酒店的标间。
可是在普通病房内,随着病人的增多,探亲的人也成倍增长,不仅环境更加脏乱,还有长期卧床的病人身上发出的异味,混合着屎尿的味道,令普通人也要作呕。
殷童强忍着不适,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老人,最后她在狭小的卫生间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他。
老人的姿势非常诡异,他蹲坐在天花板上,屈膝而抱,象一只倒挂的蝙蝠。看见殷童,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你还好吗?”殷童试着和对方打招呼,她不知道作为魂灵应该怎样说话才合适。
老人只是木然地看着她。
“你能下来吗?”殷童仰着头,她觉得用这种姿势和老人说话太反常了。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这个姿势让我很舒服。”老人说话了。
“我叫殷童。”殷童只能先试着自我介绍。
“你是新来的?”所幸的是,老人虽然行为古怪,说话还是正常的。
“今天是我来这里的第十天,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是啊,我叫什么名字呢?”老人的眼珠动了动,好象沉思的样子,很长时间后,他说,“我来这里的时间已经太久,久得都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也许是他在医院住得时间太长,也许是他遭受了什么意外创伤,使他丧失了记忆,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会变成植物人的。
老人不说,殷童也就没有问。
“总有一天你会醒过来的。”殷童想安慰他,作为一个植物人,能清醒过来应该是他们最大的愿望吧。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我,醒不醒来有什么区别。”老人说话的时候象是在喃喃自语,“我的老伴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儿子也很长时间没来看望过我了,我其实早就死了,只留了这一副皮囊。”
殷童感到了一丝忧伤。
“当没有人在乎你的时候,活着还是死了就没有什么区别了。”老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神空洞的说。
“你会好起来的。”殷童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空洞而乏力,但她想不出别的安慰之词。
“我要走了,我已经让老伴儿等得太久了。”老人低低说着,“我走了以后,很快就能重生,当我重生的时候,我会以这个姿势重新回到人间。”
每个在母胎中的婴儿都以这种姿势存在,殷童突然明白过来,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老人才一直以这种姿势存在。
对他来说,他也许真正渴望的是重生。
殷童还想问他知不知道无常的事,外面传来一阵响动,护工推着轮椅进来了。
护工一边托起老人,一边把轮椅倾侧过来,利用惯性把老人利索地甩上了病床,象甩一只巨大的垃圾袋一样,然后把那些碍事的胃管和尿管一并塞到被子里。
她看见老人裸露的手臂上留着一片淤青。
看了眼蹲立在天花板上的神情黯然的老人,殷童默默的退了出去。
殷母和殷父推着轮椅进入病房,两人合力,把殷童小心翼翼地搬回床上,殷母替她整理好衣服,盖好被子,坐下来微微喘气。
她感慨道,“今天和童童一起去做治疗的那个老人真是可怜,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有什么亲属来过。”
殷父说,“听说他有个儿子,工作很忙,几个月才来一次,把父亲托给了护工全权护理。”
说起那个护工,殷母很是来气,“那个护工我在开水房见过几次,每次买了盒饭把里面的鸡鸭鱼肉自己先挑着吃了,剩下一些没营养的菜叶搅烂了喂给病人吃,别说病人是个植物人,就是好人儿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所以说再怎么辛苦,我也要自己照顾童童,说什么也不能请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