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河面色阴沉地走在北都城中那条直通南北的城门的主干道上。
街道两旁的叫卖声和欢笑声,这就像是一道道飞针,刺进他的耳朵,勾起以前爷爷接自己放学回家时,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好记忆……
“爷爷,我饿了……”
“你说想吃什么,爷爷就带你去吃。”
“但是,爹爹肯定又要说我了。”
“嗨呀,反正你就算吃了一顿,回家也能再吃下一顿……你不说,我不说,你爹娘他们怎么会知道呢?走吧,你爷爷我有钱!”
“爷爷,你为什么要拿别人桌上喝剩下的酒往自己身上抹呢?”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招啊,叫瞒天过海!等咱们回家的时候啊,你爹娘他们一闻便会以为,咱俩之所以回来得晚,是因为我去喝酒了。”
“……”
贝爷拍了拍陆星河的肩膀,一脸关切地问他,“星河,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贝爷的声音,将陆星河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看了看贝爷,又看了看一旁的街道,发现已经是到了中域学院正门。
“师傅,我想自己回去……您能帮我个忙吗?”
“你我之间就别问什么能不能了,直接说!”
“我想要一身学院的校服,我想回去见爷爷的时候,穿得体面些。”
“没问题,但是你要注意,别让任何人知道你还活着。若是你死而复生的事儿让那杀了白队长的人知道……他一定会杀了你灭口的!”
半个时辰后,老头模样的陆星河出现在黄土村的村口。
他刚一走到村口的那口井前,就看到了一旁那片烧得只剩下一些焦黑树干的林子,以及林子前那一块高耸的石碑。
两个守卫模样的人正立身站于石碑两侧,十几个受捧白色鲜花的百姓正颇有秩序的排队将手中的鲜花摆在石碑周围。
陆星河快步走了过去,看到了石碑中央刻着的一竖列大字:五一七蛮族烧杀事件纪念碑。
以及下面的一行行小字:谨以此碑纪念在蛮族烧杀事件中牺牲的人族英雄。元年113年5月17日,五名西蛮人潜入中域,企图杀害第二十五届联赛冠军队,南山队的队长——白。
虽然白队长以一敌五,先后击杀四名蛮族入侵者,但剩下的一名蛮族法师却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引燃体内的火属性魂能,将白队长困死在树林之中。
陆星河看完石碑上的文字之后正准备往村里赶,却看到了另一个矮小的墓碑,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墓碑旁一束花也没有,只摆着一盘花生米,和一个酒壶。
陆星河一看到那酒壶,就回想起刚刚在守卫的平板上查到的爷爷的信息。那平板右下角上的两个大字历历在目——死亡。
陆星河不敢去看那墓碑,转身就往村里走去。
看到陆星河进村,石碑左边的守卫对右边的守卫说道:“那个老头像是要进村。”
“嗯,我也看到了。”
“上边儿不是交代了嘛,凡是进出这黄土村的可疑人物都要登……”
“嗨呀,一个老乞丐而已,有什么可疑的?”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跟他说话,那老东西肯定是一身的臭味。”
不多时,陆星河便沿着那条自己闭着眼都能会走的路,找到了自己家的小院。
和平时一样,小院干干净净的:耙子、扫帚、锄头、镰刀、斧子、手推车,几样农具整齐地码放在院里的一处墙根儿。
陆星河本想喊爷爷,去不知为何将这两个字哽在嗓子眼儿。他只好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了家门前,一把将面前的两扇门给推开。
“咚咚,咚!”
前两声“咚”是两扇门碰到墙壁发出的声音,而后一声咚,是陆星河的双膝砸在地上的发出的声响。
看着前厅房梁上挂满的白布,陆星河两眼一黑,跪倒在地上。
脑袋里尽是嗡嗡的鸣声,在大脑自我保护的本能意识下,陆星河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星河不知是接受了事实,还是失去了神志。
他一脸漠然地抬起头,看向了家里供奉灵牌的那面墙壁。
在他看到那一面写着爷爷名字的崭新灵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既没有哭喊,也没有流泪,他缓缓站起身来,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屋子里游荡起来,他在寻找自己父母的身影。
但屋子里静悄悄的,那像是有人在家的样子。陆星河心里也清楚没人在家,但他还是想去屋里转转。
他先走进了爷爷的房间。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房间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那张只铺了一层褥子的硬床板子上,码放着爷爷的被子。
陆星河走过身去,跪在床上。他将被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贪婪地去吸那被子里残留的爷爷身上的味道。
陆星河就这么抱着被子,又走进了父母的屋子。他一眼便看到了床上摆着的两个大麻袋。
陆星河打开麻袋,疑惑地看着里面的衣物。“这是要准备出远门了吗?”
带着疑惑,陆星河又跑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只是在桌子上,有一个鲜艳的红色信封。
陆星河打开信封,看到了里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儿子,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陆星河用手反复地抚摸着那几个字,一脸憨傻地笑了起来。可突然,他又在自己桌旁的垃圾桶里,看到了断成两截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灵牌。
陆星河将信纸和被子放下,跑到厨房烧了满满一大锅水。脱下身上的破衣烂衫,踩着灶沿儿,跳到了铁锅里。
水被烧开之后,易容丸的药力也随之退去,陆星河变回了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擦干身子,穿上了贝爷刚刚给他的校服。
看着校服前的那个代表武术系的“武”字,陆星河摇着头笑了笑,“以前我还说我绝不会进武术系……哈哈哈哈!”
若此时有人听到陆星河的笑声,他一定会打上一个寒颤——这哪是在笑啊!分明是要吃人,是在磨牙吮血!”
半个时辰后。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峡谷南侧的山坡上。他前倾着身子,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根插在沙土里的拐杖上。在那拐杖和沙土交接的位置,一根麻绳正牢牢地系在那里。
顺着麻绳向另一端看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扛着一大捆麻绳向峡谷跑去。少年身着一身黑色的武师服,嘴咬一把匕首,豆大的泪珠划过那满是焦急之色的面庞,像是哭红了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深渊。
看着少年的背影,男子急的满脸是汗。可他看了看自己那萎缩的左腿之后,只能无奈地冲着少年的背影喊道:“星河!小心啊!”
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顾不上说话,奔跑中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是使劲儿把那腰间的麻绳系紧。
“沙…”
少年刚一跑到涯边,他脚下的沙土就完全塌陷了下去。
看到那少年从自己视野里消失,男子立马扯着嗓子喊了过去!
“星河!抓紧绳子!”
男子看着那绷直的麻绳,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紧紧地按住这根拐杖,一刻也不能松开。因为这拐杖和麻绳,就是深渊里那一家三口的命。
峡谷内。
跳下峡谷的少年,正吊在崖边摆来摆去,而他头上的沙土也随着那麻绳的摆动,簌簌地往下落着。
少年一手拉住麻绳,一手取下叼在嘴里的匕首。先是呸呸几声将那些灌进嘴的沙子吐出,再猛地收紧腹部,将鼻子里沙土喷了出来。
在解决了呼吸的问题后,他又拿手背将那些糊在眼睛上的沙土抹去。
他眯着眼睛,瞅准了一旁的一块凸出的岩壁,四肢齐伸将其死死抱住。
身体稳住之后,上边的沙土也终于是不再往下落了。
少年重新把那匕首叼在嘴里,小心地将那缠在胳膊上的捆麻绳一圈圈地放开。
五丈,十丈,十五丈…
麻绳放尽了,可这峡谷就像是没有底一样,往下望去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少年冲着下面大声喊道:“爹!!!娘!!!”
可除了那峡谷间传来的回音之外,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匕首一划,割断了腰间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