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白之南注定睡不安稳,他想起了亡父亡母,想起了彩云山庄死去的上白条人命。思潮起伏,情绪跌宕,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辗转反侧了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起身,鼻中闻到一阵不凡的幽香,只见叶菲雪端着洗脸水走进了房来。
白之南一惊,道:“雪儿,怎………怎么你给我……”
叶菲雪道:“佣仆和丫鬟都走干净了,我服侍你一下又打什么紧?”
白之南更是惊奇,问道:“为……为甚么都走了?”
叶菲雪叹了一口气,道:“我爹爹昨晚叫他们走的,每人都发了一笔银子,要他们回自己家去,因为在听雨楼现在太危险了。”她顿了一顿,说道:“你洗脸后,爹爹有话跟你说。”
胡乱洗了脸。叶菲雪还贴心的给他梳了头,两人一同来到叶雄书房。这所大宅子中本来有七八十名婢仆,这时突然冷冷清清的一个也不见了。
叶雄见二人进来,说道:“云兄弟,我敬重你的仁侠心肠,英雄气概,本想留你在舍下住个十年八载,可是眼下突起变故,逼得和你分手,小兄弟千万莫怪。”说着托过一只盘子,盘中放着十二锭黄金,十二锭白银,又有一柄防身的短剑,说道:“这是愚夫妇和小女的一点微意,请云兄弟收下,老夫若能留得下这条性命,日后当再相会……”说到这里,声音呜咽,喉头塞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白之南昂然道:“叶伯伯,小侄虽然年轻无用,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府上眼前既有危难,小侄决不能自行退避。纵然不能帮伯父和雪儿什么忙,也当跟伯父和雪儿同生共死。”
叶雄又劝之再三,可白之南却是不听。
他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小孩子家不知危险。我只有将真相跟你说了,可是你先得立下个重誓,决不向第二人泄漏机密,也不得向我多问一句。”
白之南当即跪在地下,朗声道:“九天神灵在上,朱叶伯伯向我所说之事,若是我向旁人泄漏,多口查问,教我乱刀分尸,身败名裂。”
叶雄扶他起来,探首向窗外一看,随即飞身上屋,查明四下里确无旁人,这才回进书房,在白之南耳边低声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只可记在心中,却不得向我说一句话,以防隔墙有耳。”
白之南点了点头。
叶雄低声道:“昨日张二弟来报白庄主的死讯时,还带了一个人来,此人乃是彩云山庄的长老,姓郑……”白之南大吃一惊,身子发颤。
叶雄又道:“二弟为人机智,救了他逃到这里,魔教妖人转眼便要追到。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万万抵敌不住。我是舍命报恩,决意为白庄主而死,可是你跟他并无半点渊源,何必将一条性命陪在这儿?小兄弟,我言尽于此,你快快去罢,石俱焚,再迟可来不及了。”
白之南听得心头火热,又惊又喜,万想不到郑长老跟着爹爹去了十万大疆,竟还活着,眼下还到了此处,于是问道:“他在哪……”白之南自是不知道,真正的郑长老早就死在了十万大疆蛇人异族的手里了。
叶雄右手迭出,按住了他嘴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许说话。魔教妖人诡计多端,一句话不小心,便危及郑长老的性命。你忘了适才的重誓么?”
白之南点了点头。
叶雄道:“我已跟你说明白了,云兄弟,你年纪虽小,我却当你是好朋友,跟你推心置腹,绝无隐瞒。你即速动身为要。”
白之南道:“你跟我说明白后,我更加不能走了。”
叶雄沉吟良久,长叹一声,毅然道:“好!咱们今后同生共死,旁的也不用多说。事不宜迟,须得动手了。”当下和叶菲雪和白之南奔出大门,只见叶夫人和张风已候在门外,身旁放着几个包袱,似要远行。
白之南东瞧西望,却不见郑长老的影踪。
叶雄晃着火折,点燃了一个火把,便往大门上点去。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火头延向四处,原来这座大庄院的数百间房屋上早已浇遍了火油。
白之南眼见雕梁画栋都卷入了熊熊火焰之下,心下好生感激:“叶伯伯毕生积蓄,无数心血,旦夕间化为灰烬,那全是为了我彩云山庄。这等血性男子,世间少有。”
当晚叶雄夫妇、叶菲雪、白之南四人在一个山洞中宿歇。叶雄的五名亲信弟子手执兵刃,由张风率领,在洞外戒备。
这场大火直烧到第三日上方熄,幸而敌人尚未赶到。
第三日晚间,叶雄带同妻女,弟子,和张风、白之南从山洞深处走去,经过黑沉沉的一条长隧道,来到几间地下石室之中。石室中粮食清水等物储备充分,只是颇为闷热。
叶菲雪见白之南不住伸袖拭汗,笑问:“之南哥哥,你猜猜看,为身么这里如此炎热?你可知咱们是在甚么地方?”白之南鼻中闻到焦臭,登时醒悟:“啊,咱们便是在原来的庄院之下。”
叶菲雪嫣然一下笑道:“你真聪明。”
白之南对叶雄用心的周密更是佩服。敌人大举来袭之时,眼见听雪楼已烧得片瓦不存,只有向远处搜寻,决不会猜到谢逊他们竟是躲在火场之下。
他见石室彼端有一铁门紧闭,料想郑长老便藏在其中,虽是亟盼和这世上仅剩的亲人相见,一叙别来之情,但想眼前步步危机,连叶雄都不敢去和他说话,自己怎能轻举妄动?倘若误了大事,自己送命不打紧,累了叶菲雪和叶家全家性命,那是多大的罪过?
在地窖中住了半日,炎热渐减,各人展开毛毯,正要就寝,忽听得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不多时便到了头顶。只听得一人粗声说道:“叶雄这老贼定是护着那人逃走啦,快追,快追!这兽灵珠可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几人虽在地底,上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地窖中有铁管通向地面,传下声音。但听得马蹄声杂沓,渐渐远去。这一晚在头顶上经过的追兵先后共有五批,听他们的交谈,白之南得知有怀光派的、罗刹门的、镇鬼宗的,另外两批人却听不出来历。每一批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余人,无不口出恶言,声势汹汹,一听就是魔道妖人的行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