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那是当然了,我和儿子都看到了。”元泽说,“你猜猜那疯子早上的时候躺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我不告诉你,你是绝对想不到的。”
“究竟在什么地方?”
“你猜嘛。”
“你还给我卖什么关子!不说就算了。”
“好,我告诉你,早上那疯子就在姚枫家前面不远处的土坟上。”
“什么?——土坟上?!”廖素珍刚要伸到咸菜里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如被针扎。
“可不是,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那块儿睡觉呢。哎呀,红建也真真是可怜!疯头疯脑的,又没一个亲人照顾。”说这句话的时候,元泽满是同情。
“——可怜?”廖素珍显然并不同意他丈夫的看法,“我说是活该才是!那也是他的报应呢!”
“怎么这么说呢?事情都过去这些年了……”
“你这么说那他以前所做的坏事都算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做恶的哪能那么轻易就饶过他?!”元泽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妻子早已经接了过去。
“那疯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也这么些年了,和一个死人有什么两样?早上,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硬是躺在那土坟上,手里还抱着坟头那块石头……”姚元泽还要再说下去的时候,屋子里的女人已经端起碗走了出去——以此来表示抗议。
在葵花村多的是石头垒起的坟。
农村人历来有着浓厚的祖先崇拜情结的,越是偏远闭塞的地方越是如此,葵花村的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一种坏事,这里面多多少少也能透露出一些古文化的传统和气息,民俗学家和历史学家对这方面是最有发言权的。解放前后,都曾有过不少的专家、学者专程到葵花村来走访调查呢。
人死后,少不得都要入土安葬,又是造墓穴,又是立墓碑。这大概是中国人,尤其是农村里现在依然为主的一种丧葬文化、习俗。这种丧葬习俗、文化,在葵花村似乎更有它得天独厚的土壤,发展的便也格外的枝繁叶茂。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活了一辈子,死后给块土地造个墓穴、建个墓碑,本也算不上什么的,况且葵花村有的是坡地、空地。葵花村人不但要给死人造墓穴、立墓碑,而且做起事来都非常的认真,讲究也特别的多。一般说来,村子里辈份越高、家庭经济条件越好的,墓穴便挖得特别的大,特别的深,放下棺材以后,垒起来的土堆也就会越大。墓穴大,墓便大,自然墓碑也不能小,也须高且大。而对于那些辈份既低、且家庭条件又不怎么好的人来说,死后的墓穴也好,墓也好,墓碑也好,自然只能是一律的小且简单。但无论怎么省,墓穴和墓碑是必不可少的。这两样,非但是给死人享用的,也是给活着的人看的。谁家的祖坟要是缺了这两样,那脸面可就丢大了,不但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丢脸,活着的人脸上更是无光。
因此,在葵花村,人们对造墓穴、立墓碑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和信仰。在他们的意识里,那是给死人造房子,是给自己争脸面。造房子,焉能马虎?更何况是在建造死人在阴曹地府的房子。有墓有碑,自然稍识几个字的人往往一眼便能看从这里面看出很多东西来。入土为冢,垒高为坟。墓是土垒起来的,自然都叫作坟,也有叫作土墓的,它们或大或小,却并不怎样扎人的眼,可是墓碑却不仅仅是高和大的问题了。在墓碑上,除了“某某某人之墓”,“某某某贤孙孝女所立”这类字样以外,再有就是“某年某月某日”的落款,这些都是大同小异的,只是名字时间不同罢了。而在墓碑碑石的选择上,墓碑碑文的捉笔上,以及碑文上那一大堆堆的溢美之辞却是有大大的不同;尽管自袁天罡破了神山的灵气以后,几百年近千年以来,断龙崖下果真就没有出过哪怕是一个为官作宰的,甚至除了一两户人,大都一样的穷困,可毕竟人和人是有大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