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奔得极快,虽不至于令她凌乱,却仍让她担忧,若是一个不小心它将她甩了出去,怕也是不会回头看她。
若兰只得自己抓紧了它。
它又停下了,猝不及防地。
可它不再往前迈开步子了,而是俯下前躯来,歪过脑袋,吐了吐舌头,示意她下去。
想来,它也是累坏了吧。
我顺着它的背下来,终于看清了所到之地——
乃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花似龙爪,色若血涌,孤傲着高仰,摇曳多姿。此花,并不似方才所见的桃花那般惹人怜爱,确似嗜血的妖魅,极尽诱惑,却又让人生了畏。
这花,虽是美的,可花间的那人,却更是动人心魄。
乃是寐曾拿来戏弄于她的——
彼岸花。
罗刹鬼寐立于花海,不再是那身沉闷的玄衣,倒是变了一身烟罗紫的长衣,暗金丝织就纹路,衣面点缀上了细小而浑圆的紫晶石,光艳似流霞。
人也因此衬得明媚典雅。
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她无奈地对他笑笑,原来是有意为之,让这无妄好生累着。
腿上又受了一道轻顶,原是那无妄在催促她前去,正用脑袋顶她的腿。
余光里再瞥见那抹紫色身影,哑然失笑。
只一瞬的功夫,无妄便消失不见了。
若兰缓缓踱着步,向那日思夜想的人儿,走去。
这一段并不遥远的路程,走过去,却觉长久。
这血红的花海,为她开了一道路,像是拥有生命般,全移向了两旁。瞬移时带起的风送来了醉人的香味,犹如陈年的酒,清冽甘醇。
待她上前搭在了他的掌心上,他收紧了手,握紧了,另一只手自然环住她的腰身。虽是夜夜伴着入眠的,她仍旧显得羞怯,脸上泛起了红晕,只得垂首不去看他。
“你可算来了,我等了许久。”
寐开了口,声音如这花香,醉人。
[可是你吩咐了无妄。]
“心心念你之事,为真。”
这回话竟像是情话。看不出身为罗刹鬼,还有不少撩人手段。
他的眼神莹亮,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若兰也不惧地迎向他的。
[你如何得了空闲?可处理完了事务?]
“处理好了。你身体可好?”
[并无大碍,只是心里头空唠唠的。]
“可是想我了。”
[想你确也为实。可想你时,心里是满的。并不觉空荡。]
许是与他相处久了,情话也说的顺畅了。
他听了,笑容深了。握在我腰上的手施了力,她的身子挨着他更近些,他身上沾染了这花香,带了微醺。
“如今,你这撩人的本事却是见长。”
[多亏了你的言传身教。]
“那为师是否需奖赏你?”
[如此甚好。]
她确觉得,几日未见,甚是念他了。真是奇怪之事,她与他,不过短暂相识,却已如常相伴。他的言语、身形、哪怕只是淡淡的气味,也让她沉迷,常常萦绕于身旁,挥之不去。
想来是身体的感官早已将他的所有,印刻于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里了。
如今,只是听他说话,便已觉满足。
“呼~”
花海里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只见寐指尖轻点,一点血红的光,落入了花海中,花海随即掀起了一阵风来。摇曳着的花失了仪态,卷入了风暴里,“轰”的一声,相融一起的另一卷花海中散出了成群的龙爪的丝瓣儿,飘然于他们二人只间。
好美。
像是惊落了流霞,下了红雨,却不觉冰凉,只觉温柔。
这风停了下来,花却未全落下来,只是较之前小了些。
一株足有人高的,由无数花融成的更大的花便现在眼前,向着她的方向,微微鞠躬。
若兰瞧着喜欢,伸出手去,覆上她的花瓣,不似那般柔软,触感却也是极好的。花也蹭蹭她的手,有几瓣花顺着指尖,缠绕到了她的手腕,再向前,移到了她的肩上,贴上她的脸颊,亲吻后,便落了下去,归于原处。
“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此乃彼岸花,也名曼珠沙华。”寐见若兰喜爱此花,便开始讲解了此花的来历,“此花乃三界冥域独有。毒性极强,无人无鬼可近,喜食生魂肉骨,也以幽鬼为食。因了她的剧毒,闻名于世。”
[那我方才碰了她,岂不是。。。]
“此花乃由我血液养殖,以我为令。你既为罗刹鬼后,她自然动不得分毫。”
如此,倒是沾了寐的光了。
[你为何养这样的花?]
话说出口,她又觉自己愚笨。三界冥域,自是需要守护者的。
“这花本无毒无害,乃是为幽鬼亡灵引路的。”
寐伸出手去,抚摸这朵巨型彼岸花的花瓣,她感受了他的气息,轻轻颤动着,似在回应。
未料到这毒花,曾也是引路人,并无如今这番,亦有自己的前尘往事。
[那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我曾同你讲过的。”
[我实在记不得了。]
若兰带了些委屈,抬眼看他,不知他为何如此说,他明知她记不得的。可从他眼中,并不见戏谑,也不见怪罪的神色,只是带着笑深深凝望着我。
“现在不记得,并不代表日后也不记得。”
同他这样对视着,却看不透他心里所想。
[日后,如何记得?]
他突然轻笑,指尖点了点那株彼岸花,那花摇曳着身子,将花蕊对向她。
于花心处,一个手掌那么大的方形盒子浮于半空中,她缓缓贴近若兰,以一片花瓣触她手掌。
若兰不解,望向寐。
他示意她接过此盒。
她伸出手去,接过了那盒子。
这盒子近看做工精细,色呈墨黑,光泽亮丽,四面镂空,顶面刻有青龙。看似平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此盒名为墨青,乃寻忆之宝,六界独此一个。如今,你的记忆全在里头了。”
不敢置信他所言之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目光在他与墨青之间来回流转。
她的记忆,如何存于此?
“这记忆,并不全的。”他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墨青只依寻忆者相关之物作为媒介,关于你的,并非完全。”
若兰摇摇头,心底满不在意这些。若是拥有了记忆,不论多少,皆是恩赐。想来,这墨青盒既然独此一个,定是来之不易。
[你可需付出什么代价?]
记忆比起他,自然是比不得的。若兰更在乎的,是他。
“说来也巧,拥有这墨青之人,乃是我一挚友。代价,需是有的。不足为道。”他真诚地回应若兰,言语中满是欣悦,如此巧合,实属难得。
既是他幸,更是她幸。
“你可是愿意恢复记忆?”
她自然是愿意的。
[为何如此问?]
他垂下眼睑,娓娓道来:“记忆牵引后,内容过于庞大,并非一日让你全忆起,所忆之事,并无顺序可言,也许颠倒时空,也许以初为始,可能日日浮现,也可能长久一次。你,莫要惊慌。”
原来如此。他只是怕她受了忽然记忆的惊吓。
[我愿意,寻回同你一道的过去。这等事,还不足以惊慌。]
“好。”
“不止是过去。”
还有未知的明日。
墨青周身有淡淡的缕缕白丝,由内飘然而出。
游丝若龙。
犹如前尘往事,融入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