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日下啊,我看这形势怕是平稳不了多久了”老先生摇头晃脑无奈的道。
早春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房里,微微带着一丝寒意。
沈云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望了一眼先生,疑惑的道:“两国纠争历来已久,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什么大灾祸,或许这回也是如此呢?”
“这回恐怕是不一样了,今天叫你过来也是想着跟你说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老先生顿了一顿又道:“你别对外说便是。”
老先生说着话眼角下意识的顺着门口瞧了一眼,明显是不愿有人听了去。
沈云头一次见先生这样,心中不由纳闷:自识先生以来,先生行为举表无一不坦坦荡荡,行事称得上一个光明磊落,从不曾见到如此欲言微噤的模样。
“但请先生明示。”沈云站起身欠身行礼道。
老先生摆摆手:“坐下吧,你在我身边三年,聪明好学,又肯吃苦,为师也是喜欢,可惜你身子太弱,练不得功,习不得武,乱世若来怕是难以保身,本还想着,待得天气暖和让你北上平洲去我那学生处谋一份差事,以你之性保一身安康想是没什么问题。可如今.....”
“先生......”沈云心中感动,又愈发的纳闷起来。
“昨日里,我那平洲的学生遣人给我送信,言道此次两国冲突恐有剧变,我们身处索洲西南离两国界线太近,若有不对,即是首当其冲,跑也跑不了。”
老先生用手指轻轻揉着额头竖川处,微微一沉吟,又道:“他也是好意,欲接我一家去平洲,平洲身处腹地,离战火总要远一些,将来真有事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沈云微微一惊,问道:“师兄身处平洲要职,既然对局势如此判断,怕是朝廷的决策有所明朗了,莫非.....”
老先生接口道:“我大容国立国一千三百余年,所辖二十七洲,二百三十六府,不说国力鼎盛,也起码称的上安定平稳,这其中固然有朝廷的功劳,更重要的是真教历年来的护持,真教不仅在京畿要地派有真人驻镇稽查,各洲各府亦有弟子巡视临检,以维护国之安稳。我大容这千百年来屡屡朝代更迭,时移物换也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
老先生看了看沈云,又道:“你总归还小,或许还不是很清楚一个王朝的顺利延续对天下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就从这点来说,朝廷对真教有所付出,我以为都是值得的。”
沈云点点头,赞同的道:“学生明白,大恶大非面前真教还是有所担当的。前些日子学生听闻,我索洲梅湾府曾发生一起惨案,死者达百人之多,洲府几番剿匪不能成功,后来还是真人们出手才平定了,听说剿匪之日光彻百里,雷动万丈,亦不知是真是假。”沈云微微的有些憧憬。
“呵呵,什么光彻百里雷动万丈的怕是有些夸大了,但是真人们本领了得那是不会错的。”
老先生叹了口气又道:“可是你知道吗,至前日起,各洲各府的真教弟子都已全部撤离,遵教中指令皆往前线处集结,甚至京城也只留下寥寥数人以便于和朝廷对接,不仅如此,朝廷亦在抽调各洲之精锐以为驰援,京机四卫,南方军营更是早早就已组织人马赶赴前线,事态轻重缓急可想而知!”
沈云听了不由大惊,忙道:“索洲位于两国交界,尤其索洲并怀府更在边界之处,离我们青岩不过数百里,那战火一起,该如何是好?”
老先生长叹一声,半响才道:“若战事不利,最苦的,还是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啊。”
沈云呆呆的看着先生,只觉得一阵阵心慌,弱弱的道:“或许.....或许这只是真教,朝廷的一种戒备,战争也未必就起,是吗?”
老先生也盯着沈云的双眼,缓缓的道:“或许吧.....但愿如此。”
先生端起茶呡了一口,看了看沈云,皱着眉道:“但是,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我之所以不能对外而言,亦是我学生的要求,就怕引起人心慌乱。这人啊心一慌了,老实贫困的除了担惊受怕什么也做不了,那奸诈狡猾的怕是囤货提价,无所不为。民心一动荡,对时事只会添乱,不会有帮助的。”
沈云深感认同,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沈云虽然年少,但这些年所读书卷亦是不计其数。这简单的道理又哪里会不明白。
沈云怔了一会,又道:“可是,总要有所准备的,总要....让他们有机会.....”
“朝廷已经在处置了,这个时候还是由朝廷来全局统筹的好,我们还是不要添乱了。”
沈云点点头,浑身乏起一阵无力感,知晓了事态又如何,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别说担忧他人,便是自己如何在这乱世存活都是一个大问题。
“为师舍下家慈尚在,本不欲去平洲,然为人子不敢让年迈高堂置身于危檐之下,这平洲是不得不去,你孤身一人,不如随我同去,你师兄处自可安顿于你。”老先生沉声道。
沈云心中满是感激,想起这些年先生对自己的关怀照顾,看着先生满头白发,慈祥的目光,不由得哽咽道:“学生自幼孤贫,不知双亲所在,于乱世中挣扎求生,衣不能遮寒,食不能裹腹,直至遇见先生,怜我寒苦,收我于门下,教我识文断字,谋我安身立命之本,学生无以为报,只想着今后但有出息可以赡养先生晚年。先生此去平洲,千里之遥,一路山险水恶,学生本该效力于鞍马之前,然则学生自幼体弱多病,此去平洲不但不能替先生解忧,反要连累先生照顾于我,太师母年迈不能自行......”
话未说完,先生就打断道:“这个你不必多虑,你师兄遣使三人,马车一应俱全,此去不会有什么困难。”
说到此处,突然皱起眉来,看了看书房内四周,道:“可惜这么些书籍却是带不走了,唉!如何是好?”
老先生满脸的不舍,看看这满满好几书架的典籍字画,若是要带走,怕是几辆马车都装不完,总不能让老母亲步行去平洲吧。思及至此,老先生顿时头大无比。此去平洲不知何时才能返乡,纵使过后返乡,战火之下,兵荒马乱的,这小小的家怕是也不复存在了。流民一过,乱兵一冲,还想保住书籍那是痴心妄想了。
沈云看着先生在那咬牙切齿,一付生无可恋的模样,迟疑了一会,道:“先生,学生想了想,学生还是留下的好,此去平洲,家中无人,恐不等战火祸及便遭宵小破坏,待先生走后,学生可搬来此处照顾,自不会让其有失,若是战火真的将要绵延至此,学生亦不会行那愚昧之事,自会寻法脱身,北上平洲寻访先生。”
老先生双目一亮,旋即又迟疑起来,沈云知先生所想,立马又道:“若是前方战事稳定,我青岩并未大乱,却因家中无人宵小做怪至书籍有失,那岂不是冤的很!”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铁锤击在老先生胸口,老先生愣了半天,方才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可是你这身子骨.....”
沈云顾不上失礼,打断道:“先生育我三载有余,当了解学生不说多谋,但也能临机决事,事有不对,自会权衡,先生不必担心于我。”
老先生沉默不语,良久才道:“你要多加小心,万万记得东西再好也是身外之物,不能与性命相提并论,事偌不可为,当趁早脱身,平洲还有为师在盼你平安归来。”
沈云用力的点点头,朗声道:“先生请放心,学生自会妥当处置。”
此事论毕,沈云又与先生交谈许久,对局势也愈发的了解,昨天先生得了消息,一大早便叫人将沈云唤至家中,沈云心中实在感动,虑及战事又忧心忡忡,但在先生面前却又按耐住了不安,唯恐先生担心,只一个劲的往好处里宽慰。
时正初春,天气渐暖,江边的柳条已经迸出了点点绿芽。沈云辞了先生,随着江堤一路慢慢的往家走,一颗心却是沉甸甸的。看着周边行人依然来去自如,叫贩声,喧哗声不绝于耳。心中一片茫然。
“这日子不知还有几天呢?”沈云如是想。
索洲位于容国西南部,辖地八府,人口数千万。索洲南部并怀府与庆国交接,已是国土的边陲。
两国常于边界处摩擦不断,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在真教的调解下并未发生过大的冲突。
真教实则名为广修宗,据传修习自上古遗传下来的功法,因护持容国千百年,有功于朝廷,威重于社稷,故人尊称为真教。
广修宗乃一国之护教,历代君王迭换,疆土争展都离不开教宗指领,容国疆域广袤无垠,幅员辽阔,有百姓近百亿,国内大小宗门不计其数,唯真教为一国之定海神针,为其余所共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