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相的将军府在离甄大姐食肆两条街的一条僻静巷子里,说是府,就是一座独门小院子。没有门槛没有门房没有下人,冷冷清清,两人牵马进院,系好缰绳添上草料。
杨朝宗有点不敢相信,打量一眼就看完的院子,奇道:“独孤大哥,这是你的凉州将军府?还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啊?不对呀?没看见娇啊?马厩倒是有一个。”
独孤相淡淡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这地方就很好。”
杨朝宗多少摸清了些他的性子,但独孤府确实是他见过最“奢豪”的二品官宅了。“那你怎么处理军务啊?”
独孤相道:“你不知道郡治有专门的署衙?”
杨朝宗嘿嘿一笑道:“那我以后也住这儿?”
独孤相也不进屋,就坐在屋前石阶上,看着他道:“你今天住这儿。”
杨朝宗讶道:“那以后呢?”
独孤相若无其事道:“自然是营房。”
“营房?”杨朝宗扭头看向左右。
独孤相点头道:“凉州边军步骑总计四万余,占去了整个雍州边军的半数。大将军到雍州后,每年入秋之时还会从内郡再调动一两万步骑入凉,分驻各地。凉州城外八十里的麻石镇与黑石堡有边军大营,在昌松你见过的曹破败明日一早和你一起去麻石镇。”
杨朝宗惊大了嘴巴,差点跳了起来道:“不是…独孤大哥,我今天才来,凉州城东南西北门都没认清,明天就走?好歹让我歇几天吧?
独孤相似笑非笑道:“你就算脱光,明天还是得走。”
杨朝宗没想真脱裤子,心底叫苦,还真是发配充军啊!千里迢迢到了凉州,一碗白米饭当接风就不说了,人才刚到,就要去睡营房了。大将军府少主是个苦命活儿啊!
他苦着脸道:“这是我爹的意思?”
独孤相摇摇头道:“我的意思,凉州不养闲人,更不养纨绔。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不等他说完,杨朝宗打断道:“不用选择,我去。”见识过独孤相给华铁三的两个选择,杨朝宗知道后果。
独孤相长身而起,推门进屋,“好!明天一早去麻石镇。整个凉州,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从现在起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你是凉州边军轻骑飞云卷甲字营的普通骑卒杨朝宗。”
杨朝宗跟在他身后嚷嚷道:“曹破败不是豹骑都尉吗?怎么又是轻骑飞云卷了?”
“曹破败刚刚被豹骑除名了,今天起他是飞云卷甲字营什长,你的顶头上司。”
杨朝宗没想到凉州来作威作福,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被丢进边军大营,一枚新兵蛋子。而且刚来凉州就走,气都不让喘一口,更没有商量和讨价还价的余地。
既来之则安之,再苦逼总不用脱裤子吧,有凉州地界黑白两道总瓢把子独孤相罩着,怕什么!
凉州城外,五骑联袂往西而去。
当先一骑正是从豹骑都尉被贬到飞云卷什长的曹破败,他回头望了一眼渐渐看不到的凉州城,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你们几个给老子快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老子豹骑都尉,给你们飞云卷当什么破什长,带你们几个歪瓜裂枣,够丢人的了。”
曹破败身后一个二十出头的浓眉少年赫然道:“头儿,嘿嘿,什长,你老人家这是为啥呀?昨天回城不还好好的吗?”
曹破败骂骂咧咧道:“还不是华铁三那个乌龟王八蛋,艹他娘的!凭什么他犯贱,要老子来背锅,老子到昌松一个多月,哪知道狗娘养的明里是兵暗里是匪?熊十二,你脑子被裤裆夹了,还是迎风撒尿倒灌了?非得跟我一起去飞云卷?”
浓眉少年熊十二又是嘿嘿一笑道:“我就喜欢跟着头儿,你去步军我也跟着。飞云卷虽说比不上咱们豹骑,好歹也有四条腿的马。”
曹破败啐道:“少他娘的拍马屁,老子一个小小的什长,可没什么好处给你。”
熊十二旁一个黑脸瘦子嬉笑道:“曹都尉,我在凉州城都听说过你的大名,跟着你有蛮子的脑袋割,那可不就是天大的好处?”
曹破败眯眼看着这个长得跟被烟熏过竹竿子似的家伙,“殷槐,老子也听说过你,你不在凉州将军府,去飞云卷瞎晃荡什么?”
殷槐笑道:“跟你一样,被独孤将军发配了,前几天在凉州城把太守大人高谊家的公子哥给揍了。”
曹破败一听笑道:“那个高怜香老子早就想揍他了,下不去手,怕一拳下去,郡守大人就要绝后了。”
殷槐一伸大拇指道:“那小王八羔子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真是手痒忍不住。你现在是我的什长,这顿就当是我替你揍了,不用谢我。”
曹破败撇嘴道:“说的老子好像要谢你一样。”
殷槐、熊十二哈哈大笑。
杨朝宗落在最后,听不到前面说什么。他学乖了,一早起来,拿出亲爹临走送他的那把短刀,三下五去二把床上褥子裁了两长条,结结实实绑在两股大腿间,再骑上马背感觉舒服多了。
一口气跑出二十里后,曹破败领着四人在一座小土丘上等他。
见他追上来眼睛一横道:“杨朝宗,你裤裆里有卵吗?”
杨朝宗一愣,讪笑道:“对不住几位大哥,我这马就跟祖宗似的,不听使唤,哄着供着都跑不快,我都要喊它爹了。”
殷槐笑道:“喊爹没用,你要当他是你媳妇儿。一看你就没怎么伺候过马,打哪儿来的?”
杨朝宗老实道:“雍州。”
殷槐旁一个四十出头满脸猥琐的中年汉子仔细打量他道:“雍州,姓杨,要不是知道大将军没有子嗣,我都要以为你是大将军府来的了。”
杨朝宗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跟大将军除了都姓杨,没啥关系。”
既然没有人知道他将军府少主的身份,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弘农杨氏,家道中落跑来凉州投军。
曹破败道:“在昌松你怎会和帅爷一起?”
独孤相是凉州将军,是凉州武官第一人,兼领雍州都护,实则成了凉州官场文武第一人,凉州太守高谊也要看看他脸色。况且在雍州,没有谁不知道独孤相是大将军的嫡系臂膀,更是雍凉边军第一号无双战将,威震西北。不仅治军极严,还自视颇高,能被他入眼的,自然不会太草包。
杨朝宗道:“我和雍州大将军府杨观鱼大总管是远亲,投奔他来的,正好独孤将军回凉州,就请他捎带我来了。”
曹破败点头道:“不管你哪儿来的,既然是我的兵,没有尾巴最好,有也给我夹紧了。柳下春,到了麻石镇你最好守本分,别怪我没事先和你打招呼,最后两句对满脸猥琐的中年汉子说的。
柳下春打了个冷战,讪笑道:“什长放心,我虽然好这一口,但有分寸得很,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杨朝宗看了一眼柳下春,也打了个冷战,不自觉的夹了夹腿。特么倒霉!又碰到个老相公!
稍作休息,曹破败、熊十二、殷槐、柳下春、杨朝宗一行五人五骑继续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