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到达衔云山的第四天，一顶肩舆再把我抬到了晴雪宫。
“虽然你折我茜桃，杀我护卫，屠戮我民，但这两日玩得好开心呀。我决定真正原谅你了，你下山吧。”
我脑袋轰的一片雪白，想都没想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弟子想向您请教的问题还没请教，请您让我再留一天！”
夜蛇的声音伴着无奈，“甚是不敏，甚是不敏。血元神也算天地圣灵，不知它是如何想的，竟想要找上你。”他蛇信一引，元神从我左胸口飘出，原来纯青琉璃的颜色中，已然布上了点点血丝。
一切了然，我再没有说话，朝着夜蛇深深一拜，便下山去了。
御风回上南都城，夜蛇的话犹在耳旁。血元神以血为引，却并非纯恶。它不过是比一般的元神多了点智慧，多了点想法，多了点功力。你要杀，它可助你损杀万物；你要生，它也可助你抚育万物。只一点，它既因血而生，自是好血，要它助杀比要它助生简单得多。且每次杀伐，血元神都能吸收到血灵，增加功力，所以它也更喜欢怂恿灵主大开杀戒。至上的血元神，通体绛红。而那时，血灵主也就有了无上的功力。当然，如若你就一直压抑着它的凶性，它也足够保你一世平安。所谓善恶一念间，一切看你选择。
“本可以好好教你，无奈我太寂寞了。若有一天人间容不下你了，你就回衔云山吧。”他说。
内心五味杂陈，然早已笃定。一只灵，想要护佑身边之人，杀伐在所难免。无意翻天覆地，只不想面对荒唐，再无能为力。
提前回来我并不打算让曦凤知晓，于是悄悄隐了灵气，丝毫痕迹不露地摸进侍凤居。在最后见她之前，还要再做些许准备。
杜笑一看到我，先是激动不已，接着如释重负，最后握着拳头就要锤我胸口，幸亏手伸得及时才没发生尴尬的一幕，“你说你走就走，为何还要上南王过来见你，他这一见，我差点名节不保。”一个阴阳乱炖的故事自然在脑海中成形，我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你还笑，你还笑，能不能有点良心！”杜笑快要认真嘤嘤嘤起来。我收了收神色，“好了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未完。”
衔云山上折腾数日，就算大罗神仙也已精疲力竭，简单和飞雪、飞花、墨染、墨画偶遇了一下后，我回了卧室。才看到床眼皮就再也撑不下去，蒙上被头人事不知。直至月到中天，一簇月光打进窗棱，照到脸上。我睁开眼睛看了看，神清气爽。
是时候了。
虽有血元神，也知血元神如何使用。但内心深处更清醒，自己充其量也就是是个实习血灵主。就目前的实力，面对曦凤想要全身而退甚至救出尹楚，无异于以卵击石。上次傻乎乎去见曦凤就差点赔了自己，还连累身边人，这样的事是断断不能再发生了。幸而蹇信有心，给我留下足够的时间。
《全灵宝典》记载，凤鸟乃是不染俗尘之神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我惊讶地指着本子问长青，凤凰真的这么清高吗？长青捻捻胡须告诉我，凤鸟不染尘俗也不算是自命清高，实在是尘俗之物容易破了凤凰的功夫。没有见到曦凤血元神断定不了她的弱点，但既有曦凤短处摆在眼前，让自己多一分胜算也未尝不可。
自我回来后，或是变化身形，或是隐身，杜笑就一刻也不离地跟着。透过窗子我看了看房檐，他此刻还倒挂在那里，轻微有鼾声传来。
“杜笑。”我轻轻喊了一声，他机灵地抖了抖脑袋，看向我。“你进来一下。”我朝着它比了比嘴形，杜笑扑棱扑棱变了蝙蝠就飞了进来。“你快变回人形来，我要取样东西。”
在杜笑翅膀后摸索了一下，我把银青珠拔了出来。当初这么做也只是想，一则带了一方灵长者祖姥姥的银青珠去见另一个一方灵长的夜蛇恐有不妥，二则杜笑留守京中，银青珠尚有用武之地，杜笑随身带着，遇上不便好歹能助他解一下围。杜笑看到之后挠了挠头，“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把它放在我身上的。”“我说你怎么在王宫吸取了那么久的灵气还这么不长进，原来脑瓜不好使啊。”我打趣打趣杜笑，杜笑再次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跟杜笑说笑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回去睡觉了。我拿了银青珠，到了京西村口的梅树下。此时是六月的天，梅树上梅子早已黄透。灰黑的干瘪树干，金黄金黄的果，散发幽幽甜香。
要找世间极致的污浊之物，那一定离不开这一个写满人生疾苦的地方。不是说乡野就等同污浊，着实是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卫生一向是被忽略的话题。在这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的概率，大大大于京中。
我问村口老梅树，“梅灵奶奶梅灵奶奶，你可知这附近是否有污浊之物修炼成灵？”老梅树实诚地回答“奶奶不叫梅灵，奶奶叫白慧。从此往东三十里的石壁下有一深洞，你去看看那洞里的是不是你要的污浊之物。”
我谢过之后赶了过去，见到洞中水流清澈，石壁整洁，整个洞府虽光线昏暗却无污浊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看到那物的时候，就确定了它不是我要找的灵。它虽眼神发白，皮肤黏腻，身上挂不住一丝毛；它虽尖牙利齿，四肢短小，皮肤底下藏不了一块肉。但对一只大鲵修成的灵来说，这不是很正常的特征吗？
我回到村口，“白慧奶奶，那大鲵灵的确不美观，但他不是我要的那种污浊之灵，还请奶奶再帮想想。”奶奶说，“那你就稍等我一下。”然后就没有了声音。我坐在树下等啊等，甚至月已西沉的时候，还没有奶奶的声音。就在绝望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之前寻元神的时候问到奶奶，她说她的元神是飞鸟遗矢所化。
原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是人生的常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