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看清了来人,将将舒展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出声微愠:“废太子一案已然了结并昭告天下。你还来做什么?”
“陛下!”刘渠仰起头来,花白的胡子在大殿静止的空气中微微颤抖,“陛下,太子殿下实属冤枉啊!恳请陛下看看老臣找到的证据吧!”
“你……”帝君的脸色有些发情,额前的碎发都立了起来,“朕不要听!你给朕走!”
帝君是真的怒了,站在帝君身侧的薛平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周身散出的阵阵灼热的气息。
然而,刘渠却不为所动,依旧高举着手中那一包东西:“事关太子殿下清白,老臣不敢轻离,恳请陛下查看老臣手中之物。”
刘渠的话说得会很恭敬,似乎也很委婉,可在薛平看来,着其中的意思却很是强硬和坚决,甚至……有些要挟的意思在内。
薛平能听得出的,帝君自然更能听得出,几乎是下一刻,薛平便听帝君冷冷道:“你在要挟朕?”
“老臣不敢,”刘渠抬起了头,坦然地与帝君对视,“老臣只是以为,此案事关储位,万不可大意。”
“哼,”帝君发出一声冷哼,听在薛平耳朵里,便像是从埋在三尺冻冰之下的铁罐里发出的一般,“刘渠,你可真是执着啊。”
“老臣但还原真相,无愧于心耳。”刘渠昂着头,目光炯炯。
帝君不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凤眼圆睁,冷冷地看着刘渠。
面对帝君的逼视,刘渠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依旧昂着头,目光炯炯,与帝君冰冷的目光想触。
帝君与刘渠就这样对视着,互不相让,谁也没有说话。
一炷香,两炷香……
不知过了多久,帝君微微叹了口气,侧眸对着立在身侧的薛平道:“去,拿来给朕。”
薛平在帝君身边伺候了多年,立刻变明白了帝君的意思,躬身道了一声“喏”,便快步走到阶前,接过刘渠小心捧着的所谓的“证据”,转身便走上了台阶,回到了帝君身边。
帝君又抬眼望了阶下的刘渠一眼,方才抬手拿过了薛平手中的那被黄布包着的东西。
薛平眼见着帝君将那小包裹放在了案上,解开上边的结,一下一下地展了开来,露出了里边一颗一颗大小形状皆相似的小木块,上面还有着类似于因火烤而碳化留下的黑色痕迹。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帝君拿起一颗小木块拿在手里翻看着,嘴角露出了几分嘲讽。
“是,陛下请仔细看,”刘渠依旧跪在阶下,微微仰起了头,“这些木块虽然大部分已被人几乎磨光且经受了炭火烘烤,可仍有一小部分木块上残留着原始的痕迹。”
“哦?”帝君两道粗黑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向了案上那堆木块上,“原始的痕迹?”
“正是,”刘渠笃定地点了点头,直起身子道,“请陛下仔细看。”
帝君抬眸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垂下了眸子,抬手翻看起了那堆放在黄布上的小木块。
刘渠眼见第帝君开始拨弄翻看起了自己带来的小木块,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殿下,看着帝君将几颗小木块抓起,翻看,摩挲,又放下,放在一边,又接着抓起另外几颗小木块,翻看,摩挲,又放下……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偌大的朝阳殿只剩下了帝君拨弄摩挲木块的声音。龙涎香燃烧产生烟雾从香炉里缓缓升起,拂过跪在阶下的刘渠的方正的下颌和他花白的胡子,使他的面容看起来愈发宁静和笃定。
终于,帝君拨弄木块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终归于无——帝君的动作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其中一颗虽有些发黄却几乎没有染上黑色痕迹的小木块时停了下来,薛平见他放下了手中其余的木块,将这枚看起来似乎表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小木块举到了眼前,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
刘渠自然是注意到了帝君的举动,他的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亮,主不过那东西在薛平没有看清之前,便迅速地消逝了,以至于薛平压根儿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这东西……”帝君转动着手中的小木块,又另外拿起了一颗小木块,比照着,“看样子,原来是字模?”
字模?薛平在旁听得,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却已生出了几分猜测,只是不知道,他所想的,跟这刘渠将要说的,可会是一回事?
“陛下明鉴,”在薛平思忖之时,刘渠已然开口,“正是民间印刷所用之字模。”
“那又如何?”帝君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跪在殿前的刘渠——在熟悉帝君的人——譬如薛平看来,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通常帝君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往往意味着警告,亦或是杀戮。
然而刘渠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帝君神色的变化,当然,也有可能是佯装不知,只见他作了个揖道:“恳请陛下赐御纸与印泥一用。”
帝君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六区一眼,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侧眸叫了一声“薛平”。
剩下的话,不用帝君明说,薛平便已明白,他躬身道了声“喏”,便速速转身,从一边的红杉木书柜上取来了一盒印泥,又从放在案上的一摞淡黄色的纸张中抽出了一张,放在印泥旁。
帝君眼见着薛平把印泥放在了案上,复又把目光投向了阶下的刘渠,沉声道:“来吧。”
“谢陛下。”刘渠作了一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帝君案前,拿过将将被帝君放下的那枚特殊的小木块,将略有凹凸的那一面朝下,在印泥中摁了摁,随即便抬起手来,将沾了印泥的小木块面朝下扣在了那淡黄色的纸上。
“陛下请看。”刘渠缓缓挪开了手,淡黄色的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并不完整的字。
薛平抬眸望去,那纸上的字,竟赫然是废太子北门乔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