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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怒也夫人,笑也夫人,苦了侍卫长”

蒋介石和宋美龄住进新开寺后,开始几日,每天两人好几次携手并肩,徜徉在宁静安详的山村之中,嬉戏的笑声在山间传得很远。

峨眉山上雨雾很多,难得见到太阳。山路上,时常会遇上戏谑的猴群。峨眉山猴子的颜色几乎和树叶子一样,蒋介石夫妇沿着闻着啾啾的猴叫声或树枝摇动声,可以看到一些猴子,甚至一些猴子跑到小路上来。张毓中早几天就报告了自己搜集情报时从寺庙和尚中传说获知的猴子成群结队,老幼排阵,讨取食物的灵异奇事。此刻蒋介石和宋美龄以为这样的奇妙事情会出现,先派侍从人员用饼、馒头、水果扔给猴子,吸引他们。虽然没有出现排阵乞讨的场面,但它们在人前搔首抓腮、怪相百出,引得宋美龄觉得非常有趣。蒋介石和夫人也一起来逗弄猴子,以为乐。

这害得侍从忙个不迭,既担心灵活的猴群挡路,耽误他们的行程,又怕扫他们的兴,左右为难。但谁都看得出蒋介石夫妇心情轻松、愉快。

张毓中远远地跟随着进行护卫。一次,他忍不住对和他一起的近身侍卫说:“我随从先生以来少见他如此高兴啊!”

“先生有夫人陪着就心情极好!先生说过,秧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近身侍卫告诉说。

“先生也惧内啊,有季常癖?”张毓中奇怪地问。

“先生原来不惧内,毛氏就很怕他。不过现在,先生怕夫人。”

“为什么?”张毓中不解地问。

“先生说怕老婆可以强国。”

这其中的高深道理让这个连对象都没有的张毓中听不懂,也想不明白。这时有人喊起来了:“猴子来了,快扔饼干,快扔饼干!”

他顾不上多想了,赶紧去扔饼干。但他一靠近猴子,就听见附近的那些衣不遮体的村民远远看着,有的人也跑过来帮忙喊着猴子在这在那。突然,张毓中听见有人叹气说:“这些山猴子命真好!”

“山猴子命有什么好?”张毓中奇怪地问道。

“山猴子吃洋饼干,我们在家餐餐吃野菜。”

这话说得一下子把张毓中刚才的兴致“听”没了,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觉。

7月24日晚,何云把项传远、黎铁汉、陈善周等人叫了去开会。在会议上,何云说:“委座伉俪欲上峨眉山金顶游览,借以小憩。临行前,委座亲自委托川军范绍曾物色川人轿夫。这些轿夫参加先遣组,乘飞机抵达成都,已坐长途汽车到达了峨眉山脚下。你派人把他们接上山来,明日上山。”

“明日具体是如何安排的?”黎铁汉问道。

“这次委座难得亲自安排行程,已经吩咐了,明日黎明启程,中午在金顶野餐,晚上在半山住宿。一般游人上金顶要三天,委座改为两天。”

“我们不是还带有溪口的轿夫吗?他们上不上?”项传远说。

何云答复说:“把精选的川人轿夫,掺插在原有的溪口轿班之中。”最后强调说:“委座难得兴致这么大,一定要布置好,丝毫不能出错!”

当夜,项传远和黎铁汉紧急进行了具体的安排。张毓中获知明天要爬山后,早早就上床,睡好睡足,准备养足精神适应明天的出行。

谁知第二日黎明没有动静。到了上午8时许,蒋介石竟然一个人出来了,随后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乘上滑竿(四川人称轿子为滑竿)前去游览峨眉山金顶了。

张毓中担任开路先锋,沿路进行侦察、警卫。

峨眉山高峻雄伟,到处是悬崖峭壁,山路崎岖,弯弯曲曲,很是难走。四川轿夫抬轿领路,一路轻快地向着高峰而去。

这一日天气晴朗无风,林中小路非常闷热。张毓中在茅草小径小心翼翼地前进时,忽然听到蒋介石震怒的喝骂声:“混账!怎么走这条路,太闷热了!”

本来有一条好走的岔路,但要绕一段很长的路,因为要三天缩短为两天走,带路的人于是抄近路,谁知蒋介石因为闷热在轿子里骂起来了。还好对地形熟悉的孔牧师跟在后面,听到了怒骂声,马上屁颠屁颠地自动跑上前去,向蒋介石打招呼,说:“先生,我亲自给您做向导。”

这才解了侍卫们的围。

四川轿夫腿脚灵快,很快,就上了正路。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气象万千,山明水秀,景色撩人。四川轿夫行走如飞,溪口轿夫在他们面前只能当个学步的娃娃,腿脚快步地挪,似乎都跟不上。而蒋介石却喜欢这种轻快上前的感觉,四川轿夫的快走让他的脸色有了一些转变。但这却苦了侍卫们。侍从副官要紧随蒋介石的轿子拾级而行,时常跟不上;轿夫发现后,有意放慢了脚步,蒋介石却在上面跺脚催着:“快走,快走!”害得侍从人员一个个气喘吁吁,几乎是小跑着。

但还是有不少人不得不掉队了。蒋介石左右一望,不见侍卫长和侍从副官,就指名道姓传呼“何玉龙呢,竺培基呢?”可他们早掉队了,传呼而不到,只能派人去找,他们急匆匆地赶来,蒋介石难免要训他一顿话。

何云年纪大了,身体弱,脚劲也不咋的,上山受尽爬坡之累,吃足了责骂之苦。蒋介石就差没让他受皮肉之痛,甚至被他用手杖敲了好几记脑袋。

这是何云当侍卫长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事情。

轿子终于到达了一个叫“九十九倒拐”的地方,由于弯度过大,坡度大陡,轿子无法抬上去。蒋介石不得不下轿,步行而上。走到“倒拐陡坡”时,他在石阶上坐下休息,对紧紧跟随着的晏道刚说道:“命人照相留念。”

晏道刚对随后的何云说:“侍卫长,叫摄影师。”

何云一找,慌了,摄影师没有带来!突然见张毓中背了一个照相机,也不管他相机好坏、技术如何,马上下令说:“你去拍!”

张毓中接到命令,看见蒋介石心情不好,也不敢怠慢,顾不上许多,跑过去。蒋介石已正襟危坐,摆好POSE了。张毓中哪管什么光线、角度和姿态,匆促拿起相机,“咔哒!”对着蒋介石坐好的姿势拍了一张。

这相机是张毓中自己买着玩的,机子的性能和底片都很差。“咔哒”之后,能不能拍好,他没一点儿把握,拍的时刻也不敢请蒋介石换位置改姿势,结果“咔哒,咔哒”了一阵,心蹦蹦跳,直担心拍出来会模糊或空白,无法交差。

他的花架子总算暂时把差事应付过去了。

在张毓中拍照的时刻,四川轿夫们正趁隙抽起了大烟。四川轿夫上山有个习惯,要在半途打尖两三次。所谓“打尖”就是歇脚吸几口鸦片烟。他们吸烟很别致:站在山间小洞口,洞内的贫苦瘾君子传出一支小烟枪,拿着烟枪一口气吸足,随后赶路。蒋介石最厌恶吸鸦片的,拍完照,突然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当即皱起了眉头。何云和项传远、黎铁汉见状,又是万分紧张起来了,估量又会引起一场雷霆。谁知蒋介石却没有发脾气,只是站起了身子,独自向山上缓缓而行,边走边眺望变幻莫测的云海。

何云的心放下来了,但有点奇怪:“他怎么不发脾气了呢?”

陈善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悄悄地说:“委座大概是刚刚平定川军,禁止吸食鸦片烟还没正式传令公布的缘故吧。”

“不对吧!如果不让轿夫过足烟瘾,精神不振,又怎能抬轿呢!”张毓中说,“委座肯定是这样想的!”

“别争论,别争论!”何云挥手,低声嚷起来了。

四川轿夫过足了瘾,抬着轿子上来了,追上蒋介石。蒋介石又在何云等人的跟随下,坐着轿子上路了。

临行前,寺内老和尚曾认真地告诉何云说:“上山如果猴子遭受攻击,必群起报复围攻,至死不罢休,你们一定要注意!”因此,武装卫士除扛上武器外,何云还专门为他们配上了木壳枪。但这次一路上连猴子的踪影都难见。卫士们边走边说:“老和尚是怕我们好奇,一开枪惊吓猴群而生意外吧,哪有什么猴子呢!”

“老和尚真是杞人忧天。”

不过,何云还是叮嘱他们:“绝不要轻易开枪!”

天快黑时,在饥疲交加中,众人到达了九老洞。这里离峨眉山顶大约还有一半路程。该处有一名叫仙峰寺的寺庙,殿宇宏伟,神话传说很多,四周是怪岩峭壁,树木苍劲茂盛,景色绝佳。当夜,蒋介石就住宿在仙峰寺。

蒋介石只要离开南京,伙食就由黄仁霖派励志社的高级厨师办理。这次上峨眉山也不例外。蒋介石离开新开寺后,黄仁霖就已派一姓张的率厨师携带烹饪材料抢先赶去了九老洞准备晚餐。由于登山没地方生火做饭,中午蒋介石只吃了些点心充饥,侍卫们则饿着肚子。到达九老洞时,蒋介石已是饿得难受。谁知众人安顿下来后,饭菜竟迟迟不见上桌。蒋介石火冒三丈,大骂何云:“叫励志社的人立刻滚蛋。”

“这……这……”

何云岂敢叫他滚蛋?这山上却不是别的地方,叫厨子滚蛋,自己就得饿死。蒋介石见他结结巴巴,拿着手杖又要打人,吓得“老朋友”何云脸色发青。

蒋介石一天之内早晚两次发火骂人,并且要打何云,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许多都觉得十分讶异,这是咋啦?人人奇怪。后来贴身侍卫告诉说:“早上夫人不晓得为了什么事生气,不肯陪先生游峨眉山,先生因此窝火了!”

张毓中听后,啧啧舌说:“上了很重要的一课!”

“什么课?”侦察班的同仁问道。

“知道先生寸步难离夫人呀!”

其实,在九老洞时,人人都饿得发慌。饭菜上桌后,张毓中见素菜丰盛美味,竟一口气连吃下六碗白饭,撑得难以离席,再看看自己的同桌,人人都是如此。放下碗,众人不禁相视而笑。

钟民祉说:“吃得太饱,需要活动一下。”于是强邀张毓中拖着酸痛不堪的双腿,夜探九老洞。

第二天,众人继续护卫着蒋介石登山。

在路过接引殿时,蒋介石又下轿,和殿内的住持法虚大师谈了一个多小时的法。有的侍卫很奇怪:“委座跟夫人改信基督了,法虚是佛门大师,怎么还去佛家呢?”

蒋介石和法虚大师谈话的内容不得而知。事后,何云交代说:“他们两人交谈一事,不要传出去。”

下午4点多钟,众人终于到达了金顶。

此时正是四川的炎夏时节,众人上山时汗流浃背,只觉得闷热难当,但到了金顶后,却觉得寒风袭人。

所谓金顶,其实是一座相当破旧的寺庙,叫锡瓦殿。这里一年有好几个月冰雪封山,行人无法上下山,山上僧人的生活极为清苦。也因为山高风大,泥瓦无法存留,不得不改用沉重的锡瓦,故称“锡瓦殿”。金顶的胜景却不少,以“云海”、“佛光”、“万盏明灯”名扬中外,因山高风大,云雾缥缈,晴雨难测,到了金顶,常常难以三景全部看到。但当日下午,众人就看见了“佛光”和“万盏明灯”。

太阳下山后,高处不胜寒,众人冷得发抖,于是在大铁锅里加木炭烧起了火炉,晚上盖着厚重的旧棉被,翻来覆去,一夜不得安眠。

翌晨日出时,蒋介石带着众人早早起床,看到了“云海”。三大奇观,一个都没落下。

上午8时许,蒋介石离开金顶,由另一大路下山。在途经万年寺时,他下轿子,在侍卫的陪伴下,参观了该寺密存的一颗玛瑙色佛齿。佛齿的形状和真牙齿一样,齿面洁白,齿根呈浅红晕色,极为珍贵可爱。蒋介石把玩了好几分钟,大有爱不释手之情。在过双飞桥时,蒋介石又下轿浏览半小时,随后经解脱桥回新开寺。

由于轿夫脚健,下山如飞,侍卫们紧紧相随,跟着“飞”。仅8个多小时,众人安返新开寺。但众侍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驻地后说:“满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样。”疲惫不堪。

随后,张毓中把在山上拍摄的照片洗出来,还算不错,只是背景和光线有些不好。他不敢自动上呈,蒋介石和何云也一直没提起,于是他就把这些照片自己留着做纪念了。

回到新开寺后,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也和好了。不久,他“将功赎罪”,亲陪夫人去金顶。

这次两人坐着四川轿夫的滑竿登山。众侍卫接受了教训,早一天就睡足吃饱。早晨随着蒋介石夫妇从报国寺出发了。

一路上,宋美龄对峨眉胜景极感兴趣,蒋介石也是兴致勃勃。侍卫们也没人像上次那样挨骂受责备,加上有了前次的经验,沿途说说笑笑,也比较轻松。

在到达舍身岩时,蒋介石对何云说:“望远镜呢?”

何云急忙递上。蒋介石用望远镜观赏四周风景。陪同的和尚说:“舍身岩下,万丈深渊,从未有人去探险寻胜。不过,也有人纵身跳岩,从这里去了极乐世界。”

蒋介石用望远镜看了一阵,似乎没看到什么,便把望远镜递给宋美龄。

宋美龄看了半天,说:“舍身岩下只是漆黑一片。”没什么可看的,便放下望远镜,又感叹了一声:“愚人何必去舍身呢?”

黎明之前,他们到达了金顶,先后观看了日出、“云海”、“佛光”、“圣灯”等峨眉奇观。突然,一道道彩霞划破长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远处的万水千山顿时红遍,气势磅礴,十分壮观。峰高云低,云涛滚滚,峰峦时隐时现。这就是人称的“海上仙岛”,“佛光”也称“峨眉宝光”。天还未亮,峨眉周围就有一种独特的光环在摇动,仿佛人在光环中。峨眉山一带,磷矿丰富,磷随水出,光浮水上,时而腾空,时而坠地,灯火交烁,星罗棋布,谓为“圣灯”,煞是奇观。

这次登山,蒋介石干什么,兴致都很高,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下山后,何云四下对晏道刚嘟噜着说:“先生两次情绪截然相反,这次我们真是沾夫人的光了。”

晏道刚低声地戏谑他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害苦了汉皇帝。怒也夫人,笑也夫人,苦了侍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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