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走到冯霁雯床旁,把一封信递给她。冯霁雯轻声问道,“什么?”阿意道,“老爷寄来的。”
冯霁雯拆开来看。信上写着送呈夫人霁雯,大意是说自己一切安好,要她不要挂念,希望她保重身子。
她看完折起来问阿意,“老爷是不是也给二夫人写了一封。”
阿意堆笑道,“哪有?”冯霁雯道,“有的。他这次出去有事情,事情那么急,肯定是要告诉长媚的。”
阿意知道瞒不过,便道,“是有。”冯霁雯沉默好一会不说话。
她道,“你出去罢。”
阿意只得开门出去。冯霁雯把信攥在手里低头不语。
她静静地把信折好放到信封里,却从里头抖落出一小张信纸出来。
冯霁雯展开,看见上面字迹飞草写道: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她看着怔怔的,却是挂上了两行泪。
外头阿意开门进来道,“夫人,二夫人来了。”冯霁雯连忙抹眼泪,长媚跟着进来了。
她把信纸放好到桌旁。长媚盈盈行礼道,“夫人好。”
冯霁雯道,“你坐。”
长媚看见冯霁雯面色不大好,眼睛又是通红的,想必刚刚是哭过了。她一瞥眼又看见桌子上的信,信上写着“送呈夫人霁雯”,必定是和珅送的。把冯霁雯的闺名直接写在外面,也不怕别人非议,看来里面的内容必然也是十分暧昧了。
长媚边想着边坐下,随即满面堆笑道,“夫人最近身体好些了么?”冯霁雯道,“好多了。有劳你挂心,总是来看我。”
冯霁雯又道,“淳雪那事我听说了。小孩子玩儿太不当心了。”
长媚道,“劳烦夫人挂忧,只是她这样,我委实担心她的日后。”她说着不说话了。
冯霁雯却明白她的意思,她道,“淳雪是老爷的女儿,老爷那么疼她,会让她嫁的好的,你不用担心的。”
长媚见冯霁雯失魂落魄的,还强打精神安慰她,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个话题。她道,“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霁雯道,“你说。”
长媚低声道,“无论是老爷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夫人不觉得老爷过分么。如果我是夫人,我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他。”
冯霁雯不语。长媚又道,“我知道夫人重感情,把老爷放的太重。可是老爷没把夫人放的多重,夫人倒不该深陷于此。”
冯霁雯缓缓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他很多地方做的不对,可是他对我,究竟还算好的。”
“夫人说的好,那是从前,”长媚道,“他怎么对吴卿怜,怎么对我说话,夫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如今对你这样敬重,无非是不能宠妾杀妻,还有因为你是英廉的孙女。”
冯霁雯听着恍惚极了。她低声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十分无情。”
长媚拉住她的手,“夫人,他给你写信了是不是。你又动心了是不是。那样花言巧语不能信了。他以前是不是说过最爱你,到头来还不是各个都说了一遍。”
长媚这么一说,冯霁雯想起了从前贫寒日子的时候,和珅醉心极了看着她。他睡于她的旁侧,笑着抚摸她的脸,那种温柔缱绻的模样她至今记得清晰。不过现在是不会了。也已经很多年他没有这样了。
冯霁雯这么想着,又想到自己被糟蹋的事。和珅必定是知道的,否则不会对外说是自己所为。
按道理,她应该以死全贞洁,以示对丈夫的绝对忠贞。在她醒来后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甚至,她连怎样死都想好了。她计划走远些投湖自尽,这样和珅找不到自己的尸体,自己也不用入祖坟,免得玷污了钮钴禄家的清誉。
可是从和珅的一举一动看出来,他不愿意,之前便使计用孩子牵制她的心。今天他又故意寄来这样一封信,就是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但她却又那样了解他。这件事情绝对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不了,拔了也要彻底溃烂掉。即使他以后看见她还是能够敬重得体,可是在日后同房的时候,难免不觉得恶心。更何况,从前是有感情在,如今他早已不爱她了,只剩下了台面上的情分。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不介意,她自己也是不能的。如今这个样子,她根本配不上他,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点也配不上。
冯霁雯想想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长媚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心里倒是暗惊。冯霁雯向来都是微笑示人,近日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长媚只当和珅肯定还做了别的事以至伤她太深,才会让她如此悲恸。
长媚帮她揩泪道,“夫人,不需要如此痛心。奴才私心想过,夫人暂且忍耐一时也只需要躲着他。等到扳倒和珅后,我们一起住着,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
冯霁雯道,“他死了,我也会死的。”长媚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冯霁雯轻声道,“我明知道有人对付他,我还帮助别人不告诉他。我自己就是罪无可恕。他死了,我必然会去谢罪的。”
长媚笑着摇头,“他的一意搜刮谄媚圣上,纵容官员四处盘剥百姓。百姓没有去找他索命,你却要去为他谢罪。”
冯霁雯轻声道,“那不一样。作为妻子,为妻不忠,确实是死罪。”
长媚叹气,“夫人是大家闺秀,道理是从小学的多。我出生市井,我不要这些道理。道理学多了固然是好,但还不如不学,偏生让自己不快活。”
冯霁雯道,“人活着也不是图快活。”长媚笑道,“好了夫人,这件事情,容我们以后再说好么?”
长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冯霁雯。冯霁雯道,“这是?”她拿过,却发现上面写着爱新觉罗永琰几个字,冯霁雯看罢大惊。
长媚道,“夫人,是这样的。十五爷还想要知道些消息,可是我决定不做了。我知道夫人挂念和大人安危,我不想让夫人为难。我……我也不好意思再去见他了。”
她咬唇道,“我想斗胆求求夫人去见他。他来了奇怪,你给这玉佩就是。”
冯霁雯问道,“什么时候?”
长媚道,“下个月底的时候,埠口茶楼的包厢里。二楼右手第三间,以前我跟他碰面的地方。”
冯霁雯想着,自己这个身子,一个月也能好了。这样隐蔽的事情,也只有她能做了。
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