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永安已然无暇顾及自己身上已然被乱石刮擦后形成的道道淤伤了——她此时仅能做的,便是不放过山间的任何一丝罅隙,竭尽所能地找到父亲,并将其安全送下山去。
转眼竟到了雨夜,苍茫的天地竟也不知是否是造化弄人,那瓢泼的雨,那带着啸声疾驰而过的风,那漆黑如墨不见一丝光亮的夜……万籁竟丝毫没有停歇片刻的势头,反倒在不断滚落的簌簌乱石的怂恿下,显得愈加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此刻,那素衣公子也在山间奋力地寻找着人烟的踪迹,直至二人均已精疲力竭:嬴永安原本澄澈甜美的嗓音到最后已经不能称之为呐喊了,那声声悲恸凄楚的嘶吼无不在控诉着风雨的冷峻无情;那素衣公子的额际已然分不清是汗水,又或是雨水了——纵使二人这般努力,嬴异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一般,整整一夜,杳无音信……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
嬴永安跌跌撞撞地走下那座她再熟悉不过的山川丘壑,殊不知,这芳龄少女的心已全然遗落在那方曾撒下父亲如雨汗滴、播下无数希望种子的田埂了,走下山来的实则只是躯壳罢了。
深深庭院内,潇潇丝雨正漫不经心地击打着芭蕉,昨日积攒的雨水在小院天井处聚拢成细流涓涓,顺着水道漂向远方…昨日发生的一切,在今晨看来,除了那股子潮气还未来得及经自然淡化外,其余的一切,皆如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那物是,人已非………
她终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那道烟墨色的门,不知怎的,今日她觉得它显得格外厚重。
是的,那镌刻着三人十五年光阴的堂屋内已然少了二人,但屋内的瓶瓶罐罐却是擦的锃亮,朝阳透过窗棂,竟还能隐约瞧见书架上器皿的剔透神采;铺于床榻的被褥还是一如往昔般一尘不染,棱角分明;置于桌案的绕梁琴弦更是在阳光下焕发出其特有的古铜色光耀,让人顿觉神圣不可侵犯。
仔细一瞧,只见那桌案一角竟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方帕子——未及打开,其小巧精致的线脚中央一朵采用“骨架添花”绣法所制的红梅便即映入她的眼帘。
她颤颤巍巍地揭开:只见那帕子内层竟有一段秀气工整的小篆——
“安儿,谢谢你伴我们十五载光阴。
抱歉,是爹娘失约了,
未能来得及见你喜结连理,相夫教子……
只盼你能平安喜乐度过一世。
忘了我们和过去的那些往事,
就让它们随风化羽了罢。
——嬴异人李皓镧绝笔”
读及此处,嬴永安已是泪眼潸潸,滴滴清泪不一刻便在雨过天晴的熹微晨光中消散不见:良久良久,她才痛苦地扶着桌几站起,回眸望了望此间满载三人回忆的木屋,似在向过去告别,继而走向屋外属于她的远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