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比干穿着华服,来到文丁殿前等候。太子子羡早就已经到了,文武百官也已经来了大半,只有几位年岁已高、身体抱恙的长者们被文丁恩准晚来一些。比干自知来迟,悄咪咪地走到一个角落站好等待。过不多时,几位老臣们也不敢继续拖延,在下人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见人员来齐,商王文丁走出了正殿,勉励了群臣几句,又向那几位被搀扶前来的老臣们嘘寒问暖了一会儿,便乘上了御辇。
御辇开动,比干也随着御辇,向着女娲宫前进。队伍浩浩荡荡,三千禁军军士护卫,满朝文武随行。路上家家户户焚香祷告、张灯结彩,庆祝女娲娘娘不知多少岁的生日。
女娲宫坐落在朝歌城城外三里处,比干由于忌讳女娲这位大人物的名声,一直也没有来拜访过,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女娲宫。
整个女娲宫被隐藏在一个结界之中,只有穿过结界,才能看到整个宫殿群的全貌。刚刚行到宫外,比干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女娲宫简陋,而是因为它太奢华了!
这是一个占地千亩的建筑群,竟比整个商王宫殿大上了几倍,甚至能够比肩后世两朝皇宫紫禁城的大小。正殿高近百米,仅有一层,被一根根需七八个成年人才能勉强合抱的巨大立柱支撑着。一座座偏殿错落有致,高低起伏,雕栏画壁,勾心斗角。每一座偏殿都不比文丁的商王正殿来的逊色。
偏殿与偏殿之间各有大路小道相连。小道曲径通幽,亭台水榭错落其中;大路堂堂皇皇,紫缎铺地,奢华无比。
比干随队走在大路上,战战栗栗,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脚面,不敢抬头看。路边一个个金童玉女的雕像,在比干的眼中,赫然是一个个身体扭曲、相貌狰狞的大妖,被活生生地封在金雕玉砌的偶像之中,不住地哀嚎。透明的泪水、殷红的血水、混黄的脓水从偶像之中涌出,缓缓滑落而下,进入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干之前仅仅是扫视了一眼,就被系统提示,增长了三点妖氛——这还是特性见怪不怪起效之后的数据!
这是恐吓!这是赤裸裸的恐吓!这是对人族历代君王的赤裸裸的恐吓!
女娲知道这些国君看得到,就算他们看不到,也总会有臣子能看得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八个大字,就这么血淋淋地刻在这一个个笑得天真浪漫的金童玉女偶像之上。
而那些前来参拜的愚夫愚妇,则是享着太平,向这些偶像躬身下拜,同时夸耀这些金童玉女偶像的可爱。说不定他们还会祈求女娲娘娘,让他们生下一个个如这些偶像一样可爱的宝宝呢!
比干随着队伍,亦步亦趋,来到了供奉女娲神像的正殿。还未进殿,比干便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气。比干惊觉,这一根根参天立柱竟然是一株株整个的紫檀木身加工而成,一条条五爪真龙被绳索所缚,依着青红黄白黑五色划分,以某种特定的规律排列在立柱之上。绳索深深地勒紧了他们的龙躯之中,时紧时松,每一次绳索勒紧,这些真龙都会疼痛得扭动身躯,鳞片与鳞片之间相互摩擦,发出一声声瘆人的刮擦声,令比干不由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它们想要惨叫出声,可是这些真龙被一颗颗龙珠塞住了龙口,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比干面色铁青。
之前的那些金童玉女大妖还可以勉强说是用来震慑那些参观者的话,这些龙盘柱简直就是对人间帝王的不折不扣的折辱了。都说真龙天子真龙天子,可女娲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来了我这,就算是龙也要给我盘着,把口球含好了,否则我捆到你服为止!
文丁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毕竟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所以他大概已经是习惯了。他右手边跟着太子子羡,也就是未来的帝乙。看起来子羡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所以说实际上子羡还是个凡人,看不到这些令人惊骇愤怒的真相。
文丁在首相商容的帮助下点燃了三柱粗大的高香,恭敬地将其插在殿前一个澡盆大小、纯玉雕琢出的香鼎中。比干瞥了一眼,鼎中固定高香所用的都是一粒粒桂圆大小的珍珠,让人不得不咋舌于女娲殿的财富。
文丁之后是子羡,子羡之后是比干。三人依次给女娲娘娘降香。随后是首相商容率文武百官上前进香。
比干站在旁边,眼欠,向正殿之中望了一眼。只见厚重的层层帷幕垂下,根本看不到女娲塑像的真容,更加无从揣测许仲琳许老笔下的“容貌端丽,瑞彩翩跹,国色天姿,婉然如生;真是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容颜。
比干心中暗骂:“这帷幕虽然看上去是蚕丝织成,可这层层蚕丝既然能让人丝毫看不到幕后的塑像,可见其厚度。私下想来,重量恐怕要以‘吨’来计算。所以那该是何等的妖风,才能吹动这沉重的帷幕,令我那个还没出生的好侄子见到女娲塑像的面容?又该是何等的妖孽才敢在女娲宫撒野,掀起滔天妖风?”
“还有我那个好侄子!这女娲塑像怎么说也有五十米高往上,他是怎么想的,能对着那么大一个东西起了淫心的?”
比干正欲收回他的目光,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帷幕微微飘起,正向上瞥着的比干终于有幸得见天颜。
帷幕之后,是高近百米的女娲塑像,那塑像如同活人一般,柳眉弯弯、睫毛细长、杏眼圆润、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如玉,却透着温润健康的红晕;红唇热烈,像抹了胭脂一样鲜红欲滴。塑像挽着高贵的发髻,一手放在脐间,另一手高举过头顶,手中擎着一块五彩神石。远远看去,当真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也不怪商纣王为了区区一个塑像失了智。
但是比干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荣幸!
因为那国色天香都只不过是普通人看到的女娲塑像。而在比干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