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遭告了？
陈灭水牵着牛，在文山地坝边拦住文山问。
文山摇脑壳，一脸懵的。
三凤路过，说没有的事，昨天上午，王书记还带了派出所的人来，找她了解蓝狗子的情况。
陆文书说的，网上都有了。陈灭水很坚决。
陈灭水像往常一样，早早吃过早饭，往大石坝搬迁房建修工地走。刚到北门，陆文书就通知他，说搬迁房的现浇搞保养，休息一天，还喊他马上通知二莽子和王大牛。要挂电话的时候，陆文书抱怨说，你们鳌山寨有的人，真的不识好歹，王书记整天早出晚归，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走，反而遭告到网上了。
秋红马上打开手机，真的搜到了。她递给三凤看，标题是：蓝狗子的死跟谁有关。
背万年时的，把蓝狗子的死扯到王书记身上。
三凤骂人时，曾龙生就拢了。
三凤，你在决哪个？
三凤头也不抬，说，决那些烂心肺，把王书记告到网上的烂心肺。
没有的事哟，半截烟书记昨天还到我屋头来了的，喊我把猪买起吔。曾龙生心里很虚，底气明显不足。
昨天，他跟王利民谈得很不友好，甚至叫糟糕。
王利民把派出所的带到三凤家，就顺便到曾龙生家去。他看见曾龙生房子的左侧，一些石头围成间屋的形式，其中几块条石凌乱地散着，墙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就问曾龙生。
用石头围起来的地方，原来是干什么用的？
曾龙生畏畏缩缩，眼皮下垂，始终不敢看王利民，慢腾腾地说，是灶屋和猪圈，后来，无缘无故垮了，幸好没有伤到人啰！
王利民笑着，说，听说你当时是为了当贫困户，故意拆了的。
曾龙生沉默不语。当问到上次发放的笼子猪多大了时，曾龙生开始撒谎了，支支吾吾地说，死了，饿死了。
三凤家有一头猪，跟上次发放给贫困户的猪很像，估计有一百四五十斤了，你是不是卖给她了？
曾龙生感觉王利民像亲眼看见他卖猪给三凤一样，不好再狡辩，就干脆毛起脸。
半截烟，你站起说话不怕腰痛，我一个没得老婆的人，喂了三张嘴巴就差不多了，还拿什么来喂猪？
王利民不想跟他再来软的，语气开始强硬。曾龙生，请你一个月内把猪圈盖好，把猪买回来。不管你耍什么花样，今年都要你把收入抓起来。
吔，半截烟，有你这样当书记的吗？逗我的硬，我就不相信整不倒你。这回算你赢了，下一回谁输谁赢，就难说啰！
少说这些没用的。还有，今年不得允许你有荒田荒土。
我有病，半截烟，老实跟你说，不要说种庄稼，连猪我都不得喂。麻烦你少操这份空心，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
王利民不再接曾龙生的话，转身原路返回。
曾龙生说王利民到他家是事实，但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没人知道。于是，大家怀疑，告到网上去的人就是曾龙生。
三凤不想遮遮掩掩，抬起头直接问曾龙生，王书记喊你买猪，你乐意答应了吗？
答应了哇。
你个咬卵犟，要是真的那么耿直，王书记的鞋都要少磨烂几双！
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你的意思是说，我把半截烟告到网上了？
三凤瘪了瘪嘴，说，那也说不定。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反正没人相信我，黄泥巴滚到裤裆头，不是屎也是屎。
曾龙生说完，就干脆装哑巴了，随便三凤说他什么，他都不搭腔。可心里挺得意：是我告的，你们敢把我吃了？我曾龙生没得那么傻，你们一怀疑，我就认账。
文山和陈灭水走了，曾龙生觉得可以当面问秋红嫁不嫁的事了。他假装开玩笑，问秋红，听说你不嫁了哇？
秋红不带任何色彩地回答，没合适的，当然不嫁呀。
难道我也属于不合适的？曾龙生边走边琢磨。
这几天，鳌山寨老是有人来调查。
曾龙生的心，也老是悬着。他开始怕了，怕到时候说他举报不实，怕文山地坝里那些怀疑的目光，怕得经常半夜里惊坐起来。
他悄悄问女儿曾静怡，网上的东西可不可以取下来。曾静怡不是很清楚，但她隐约记得老师说过，发到网上的帖子，一旦审核通过了，只有网管人员才有办法删除。
你干了什么，爸？静怡焦急地问。
我……我诬告了王利民。
王书记叫王利民？静怡很震惊，几乎哭着问，爸，为什么？你不想脱贫，也不至于诬告王书记呀？
昨天下午，曾龙生去镇上一家网咖，花了一百块钱，才把王利民告到网上的。
我也是咽不下那口气，一糊涂就……曾龙生哭了，是第一次当着女儿静怡的面哭。
爸，不哭了。明天，你跟王书记道歉嘛，求他原谅。要不，我去求他。
天一亮，李华生就通知曾龙生，叫他不要走远了，今天有人找他。
曾龙生遭拘留了。
三凤在路上遇到陈灭水，陈灭水像播报大新闻。
王书记没事嘛？
当然没事，他遭曾龙生诬告了，还会有啥事？
秋红过来了。
陈灭水又说，不信问秋红，秋红最清楚。
我也是听文山说的。他还说，法医通过解剖蓝狗子的尸体，认定蓝狗子是自杀。
还解什么尸体？三凤觉得整复杂了，脑壳直摆，说，鳌山寨，哪一个不晓得蓝狗子是自杀？告王书记暗害了蓝狗子，简直没得良心。他蓝狗子，要不是王书记帮他，早就死了，坟上的草都长第二春了。
是这么回事。
去年，蓝狗子怕自己命里真的不带桃花，没找瞎八字算，找的电影院下面坝子里摆理发摊的曾八字算。为了让蓝狗子振作起来，也没管算八字是真是假，王利民拜托三凤，事先跟曾八字打招呼，叫他无论如何都要说蓝狗子命里有桃花。
三凤怕他们不相信，又说，这事，蓝狗子至死也不知道。
陈灭水想起自己阻拦寨梁子上新堰塘动工的事，为难了王利民，感觉很过意不去。他深感羞愧地说，王书记，是真正的好人！
不争气的曾龙生，要遭拘留好久？三凤又问秋红。
五天。
五天？拘留十天，看他曾龙生得不得变！三凤巴不得曾龙生多遭拘留几天，让他好好生生改造一哈。
五天后，曾龙生回到了鳌山寨。
他不好意思出门，躲在家里，蔫了好几天。拘留，让他有点儿小收获，收获了一条关于举报的原则，实事求是的原则。其实，这还算不上这回的收获，以前上访的时候，他就听说了的，这回只是加深了印象而已。拘留让他仍然没有改变的是，芝麻粒点儿小事就被无限放大成大事。利用宅在家里的时间，他一一盘点了鳌山寨的人，发现三凤最不给他面子，便计划吓唬吓唬她。
有一天夜里十一点过，三凤添完最后一次桑叶，关了灯，准备睡觉。突然，屋顶瓦上有响声，很密集，像冰雹打在瓦上。三凤觉得不对，刚才出去关鸡笼的时候，天空还那么幽蓝深邃，繁星密布，天怎么说变就变呢。正疑惑间，又一波声响依次从屋顶瓦棱上跑过。难道是蓝狗子这个死鬼回来收魂？肯定不是。
三凤沉住气，赶紧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屋后有电话铃声响起。
狗日的曾龙生，我三凤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三凤小声骂着，不料曾龙生接了电话。
喂，三凤，半夜三更的，想我了？
曾龙生，你今晚上疯了哇，是不是蓝狗子找到你？想死趁早！
还决我？我从文山家回来，听见你房顶上有响声，正想看个究竟，你就打电话来了。其实，我也以为是蓝狗子回来了，吓得差点儿趴下去。不过应该没事了，有个黑影从你房顶飘走了，你就安心睡吧！
三凤知道是曾龙生搞的名堂，就什么都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