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琳质问蓝狗子,吃饭的事,本来是自己的事,可咱们国家为什么还管哪?你有几把镰子要伐,我们要做登记?
登记起有屁用!他嗯嗯了几声,停了一会儿,又说,你们不要以为我想当贫困户了?要不是曾八字说我命里还带桃花,我才不想让你们维修我的房子,也肯定不得参加你们的培训。
不要扯远了,把镰子伐了,马上打谷子了,要用!
艳琳以为对他严肃点儿有用,哪知蓝狗子根本不理睬。妮楠没办法登记,走出门来,小声说了句老顽固。艳琳说,他不是老顽固,拿王书记的话说,蓝狗子叫不在线,不在脱贫致富这条线,他想的是命里要带桃花……
嗨,两位领导,你们实在想帮我,就帮我找个老婆嘛,有了老婆,我什么都有了。蓝狗子冲出门来,一副恳求的样子。
艳琳和妮楠无语,对着蓝狗子善意地笑笑,便离开了。
王大牛土墙的裂缝已经愈合了,剩下修补后的痕迹。透过半掩的大门,黑洞洞的,看不见屋内是否有人。走到门边,艳琳和妮楠才听见二莽子的声音。
狗日文烟杆,跟他幺儿媳妇才耍得好喔,幺儿媳妇上厕所,还喊他个老起瘟的去看。说完,哈哈哈,一阵怪笑。
曾龙生和王大牛仿佛开了洋荤,也一阵忘乎所以地笑。笑声还没彻底消失,王大牛发言了,好像很正经。
你龟儿二莽子,不正经,净往歪处想,人家文烟杆的幺儿媳妇说的老实话,到你这狗嘴里,就变味儿了。
二莽子不服,说他亲自听见的。
事情是这样的。前年,秋红和文理带着一岁多的女儿回家过年。腊月二十九那天,文烟杆在地坝里砍柴,秋红坐在堂屋门槛上做家和万事兴的刺绣,女儿在堂屋耍玩具。突然,秋红把刺绣搁在身旁的凳子上,站起来,说,爸爸,你(把人)看到,我上厕所。这时,二莽子来借开山(开山即斧头),听见秋红这句话,吓了一大跳,马上闪到黄桷树后面。这一闪,二莽子被裸露的黄桷树根挡住了后脚跟,整个人往后一仰,重重地摔倒在黄桷树根上。二莽子爬起来,摸着后脑勺鸡蛋大的一个包,哭丧着脸,骂道,狗日王大牛,喊老子帮他借开山,说要砍树疙瘩炖腊肉,整得老子脑壳后面吊个包!
亲自听见的?那你把原话背出来。王大牛追问。
二莽子把秋红那原话说了一遍:爸爸,你看到我上厕所。
这回,王大牛没笑。
曾龙生大声唱了一遍:爸爸,你看到我,上厕所。然后又说,我感觉有问题,不是文烟杆不正经,就是秋红不正经。
如何,大牛儿,哪个不正经?二莽子意指曾龙生不正经。
曾烂龙不正经。
曾龙生还在如痴如醉地研读,殊不知二莽子和王大牛把矛头对准了他,读完慢吞吞地说,我不是不正经,是不务正业,讨个老婆也养不家。
艳琳和妮楠已经敲了两次门,屋里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艳琳干脆把半掩的大门一推,两个人往屋里一站,三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慌了神。
曾龙生躺的凉椅后面挂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袖子衬衫,他顺手抓起丢在身上,以为万事大吉了。
不料妮楠近乎命令地说,都把衣服穿好!
王大牛匆忙跑到屋外,从晾衣竹竿上取下一件黑白花格子衬衫,慌忙挂在身上。
二莽子坐在凳子上,一脸的无奈,两只手在胸前交叉抱着,低垂着头,说,我走得忙,没穿衣服就过来了。
妮楠和艳琳没有说话,眼睛紧盯着曾龙生。
曾龙生悄悄碰触过妮楠和艳琳那两组锋利的目光,不满地说,你们管得也太宽了,一会儿评最清洁家庭,一会儿评最文明家庭,简直要了我们这些土农民的命!
讲清洁卫生和做文明村民,也是扶贫,是让你们有更好更高的生活质量。艳琳解释着,目光柔和了些。
王大牛扣好衣服扣子进来,就散烟。
他先递给艳琳和妮楠,艳琳说,不抽烟,妮楠说,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抽过烟?王大牛说,不抽就不抽嘛,何必凶巴巴的?曾龙生接过烟,马上栽进嘴里。他那胡子,很显眼,密密匝匝的,又粗又黑,好几个月都没剃了。二莽子还没接到烟,就找了半天打火机,等烟一到手,点燃就一口接一口地猛抽。
王大牛散完烟,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抽烟活动中,那饥饿的样子,好像从没抽够似的。
整个屋子,一台三峡牌台扇,老得漆都掉光了,搁在黑黢黢的凳子上,还咣当咣当地坚守岗位,搅和得本就发烫的风更烫了。
三个烟筒你追我赶,不停歇地放出一股股浓烟,浓烟发酵似的,膨胀得满屋都是难闻又呛鼻的烟味儿。热风里掺进了烟味,熏得艳琳和妮楠一阵咳嗽,两人不得不从房间里退出去。
曾龙生以为两个美女干部走了,挑衅似的,我不相信没办法对付她们,要是下次再来,继续用烟熏。
妮楠气不过,回到屋里,诘问曾龙生,我们有仇吗?
仇倒是没有,只觉得你们有点儿过分。曾龙生不慌不忙地说,停发我的低保金,我认栽,那是我有几次不配合扶贫,可每次评选最清洁和最文明家庭,我都是最不清洁和最不文明。明说,我怀疑你们在搞名堂,故意针对我。
曾龙生,你的良心喂狗了吗?王大牛是青天,你问他,他是评比小组的。妮楠又问王大牛,你说,王大牛,我们的评比公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