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庭院,只有秦汉盘坐在地,四周金光笼罩,江雪烛的魂魄在那金光之中,渐渐安稳下来。
秦汉回头看了看秦沂泫道:“过来和丫头说说话吧,不到半刻钟,黑白无常便会带她回去了。”
说罢,秦汉便转身离开,秦沂泫忙凑了过来,看着江雪烛的魂魄又缓缓凝聚成了人形,睁了眼,秦沂泫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只顾着说道:“对不起,雪烛对不起,我没能第一时间赶过来救你………”
江雪烛双眼空洞,唇边却微微笑道:“沂泫哥,这和你不相干,这本就是江家的孽,我早该想明白为何江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也该早早弄清楚那风铃背后的东西,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太爷爷杀了太叔公,自己假死,要复生太奶奶,这般恩爱也就罢了,但是为何,为何偏偏要把我当成盛放婴灵的容器?只为了养十六年,鸭子肥了再宰杀么……”
“雪烛……你说什么?江太爷没死?死的是江如巍!”秦沂泫大惊,江雪烛点点头冷笑道:“是啊,死前我终于看到了太爷爷那熟悉的眼神,那般怜爱,那般和蔼……他祝我生日快乐,说今年没来得及给我准备礼物,那就让我再见太奶奶一面当做贺礼,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太奶奶,从小啊他最疼我了,爸妈不让吃糖,他偷偷塞给我,考试成绩不好,他干脆撕了试卷不让爸妈看,我打碎了他多少瓷器花瓶,他都笑呵呵的,有时候,他还给我讲故事,给我讲小鸭子的故事……我还记得我生病时,他日夜守着我不肯离开,比我爸妈还要着急焦心,我也曾以为太爷爷是最疼我的,可是如今看来,原不过是怕没有了我这个容器罢了。”
江雪烛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亦渐渐绝望,秦沂泫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眼看着身后有阴风席卷,是鬼差到来之时,秦沂泫只得忍下眼泪:“雪烛,你有没有什么未竟心愿,告诉我,我拼了命也帮你完成。”
寂静了片刻,黑白无常已然到了秦沂泫身后,才听江雪烛幽幽一笑开口说道:“如果有心愿,那便是来世投胎,做一朵花也好,一株草也罢,也再不愿意,转世为人了,着实,好累……”
说罢,江雪烛声音便没了下去,魂魄也开始散化,秦沂泫抹去眼泪,回头看着一白一黑两个鬼差,深深鞠了一躬道:“麻烦两位,能如雪烛所愿,拜托了。”
黑白无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想受秦沂泫这一拜,赶忙带着江雪烛一溜烟的跑了。
中庭之内,秦汉与秦霜等着他出来。
秦沂泫手中多了一串风铃,是江雪烛院子里的白风铃。
秦汉看着那风铃一眼:“这铃铛阴气已灭,是个普通风铃了,你若要留个念想,便带走吧。”
“爷爷,你之前说,这个风铃,是雪烛太奶奶的心爱之物,而雪烛临走前说,江太爷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汉看着那白色的风铃,记忆,似乎飘去了很久很久之前。
“我是十多岁,认识了江如斌,那个时候,江如斌目光毒辣,看古董一瞧一个准,是鉴宝的一手好料,只是很多古物阴气很重易伤人,我可帮他祛除古物上的阴气,一来二去,合作倒也愉快,关系也渐渐亲厚,多年后,他问起我,我修炼的术法之中,有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我那时候没在意,便说了有,可是都是禁术不能用,他便把我灌醉,去书房偷了我的禁书,自己修炼。”
“我知道,这些年,他总是希望能够复生自己的夫人,他们那个年代久远,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江如斌没钱,他夫人娘家看不上他,还是两个人后来私奔,才能在一起成婚的,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贫,可是两个人恩爱有加,只是等到江如斌有了家业,夫人却因病去世,没能享几天的福气,这也是江如斌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释怀的。”
秦霜一旁听闻父亲所说,不禁叹口气:“这江太爷,也是个情深种。”
秦汉叹道:“只是情深缘浅,孽缘却深,这世上之人若无灵魂,怎能再生,江如斌误入歧途,再难回头,一心求取再生灵魂之法,我不帮他,他便找到了魏家人。”
“魏家?魏凛之?”秦沂泫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个名字来,他记得当初在西荒山听祝月龄说起过。
“不错,”秦汉说道,“这正午炼尸的法子,便是魏凛之告诉他的,需要集齐九十九个女婴魂魄,封存在一个女子身上,待到女子满十六岁,便可以用尸油炼化,利用纯阴纯阳互相平衡之时,生出不生不灭的灵魂,我知道后,便想要去阻拦他,可是他却一意孤行,还与我打赌,赌终有一日,他会成功,他当时说,心诚则灵。”
秦沂泫听着,嘴角扯出一丝冷冰冰的嘲讽:“心诚则灵?怕不是最大的笑话了吧!”
秦汉不答,只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忘记了这个事情,后来听说他去世,我才想起,原不过是来告慰一番,可是到了这里,我便都明白了,他借着同胞弟弟相同的脸,假死一场,目的就是为了赶着江雪烛十六岁生日这天,能够让我亲眼看着,他会赢,可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若是他成功,天理又何在?”秦沂泫愤愤哼了一声,“他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活该灵魂被撕碎,永世不得超生。”
秦汉听闻,只是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幽幽叹道:“怕是,这些他并不在乎,这世上啊,总有些人,愿意为了执念而牺牲所有,杀烧抢掠,万夫所指,世人会说那些人死不足惜,可是谁有能知道,他们本就是为了这份执念,才活在这个世上的啊。”
这声音,布满了悲凉与无奈,秦沂泫听着伤感之语,不知怎的,心里也难受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白了这人世善恶,最终逃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秦霜与秦沂泫把江如斌与夫人的遗骸葬在了一起,又把江雪烛的尸身捞出,也下了葬。
秦沂泫站在江如斌的坟前,看着手里的风铃开口问道:“爷爷,是因为雪烛长得像她的太奶奶,所以江太爷才会把这风铃送给雪烛么?”
秦汉摇摇头:“并不完全,当年我见到这个风铃时,它身上的花片并不是这般多,多出来这么多的白色花片,你不觉得,它们很像是骨头的质感么?江如斌每杀一个女婴,就会取下头骨打磨成这小小的花片串在上头,也算是给封存在雪烛体内的婴灵们一个威慑,不让它们闹罢了。”
“所以,这风铃声曾经提醒过我,也是不想再生冤孽了吧…”秦沂泫叹口气,蹲下身,把手里的风铃一同埋葬在了江如斌夫妻的坟土中,便起身,走去了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