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安桐小镇的大火,吞噬了一整座庄园。
她被困在二层的储物间,那里的玻璃很厚,门也在外面被反锁上,渐渐烟雾充满了整个楼道,如鬼魅般无孔不入,侵袭进了储物间……
她渐渐感觉到了绝望,放弃了挣扎,瘫坐在地,满脑子都在回荡着火灾前,父亲那愤怒的叫喊:“真是什么妈教出什么女儿,都是一路货色!”
她听得清清楚楚,父亲把储物间房门反锁上的声音,也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父亲在门外的咆哮:“烧!给我烧干净!给我烧到阎王老子面前和她妈继续共侍一夫去!”
父亲的怒吼,震耳欲聋,要比这烈日火光更加刺骨。
她没有,她没有想过出卖自己,是那个男人……都是那个男人。
那个看起来西装革履的绅士,那个与母亲苟且尚不满足的禽兽。
她记得那天阳光依然明媚,她在房间里头练钢琴,母亲刚好出去,那个男人便来了敲门。
那日下午阳光是懒洋洋的惬意,那个男人漂亮的眼睛里面是温温的笑意,看着她的目光又是那般温柔,让她不禁抿紧睡袍,转身就往楼上跑。
“盈盈,等一等,”男人轻柔的在背后叫住她,拉她回身,递给了她一份巴掌大的丝绒盒子,“听说你今天过生日,这个戒指是送给你的。”
陈盈盈回身,看着不知不觉被塞过来的盒子,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打开了盒子,这一瞧,便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哪怕是懵懵懂懂十二岁的年纪,却恰好看到了这美好奢华的憧憬……
陈盈盈看呆了,甚至觉得它重得让她浑身都麻了一瞬。
“喜欢么?”男人笑吟吟的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陈盈盈点点头,男人满意的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房间,我这还给你买了零食,帮你送上去。”
陈盈盈没有拒绝,大概就是传说中拿人手短的缘故,只是这门一关,一切,便开始变得不可收拾……
男人给她倒上饮料,今日份的果汁,异常的香甜。
后来她便感觉到了浑身酥软,瘫在床上如水般无力,她看到那张优雅的面孔渐渐放大,离自己越来越近,气息越来越温热,她惊恐的要叫喊,却听男人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你若叫喊,我可不敢保证,你那贪财的妈妈会站在你这头,伸张正义。”
最后四个字,男人的声音更是轻柔,落在她耳朵里,却是平地惊雷。
她猛然认清此时此刻的情状,她再了解不过自己的母亲了……
那是一个爱财如命,奢华无度的女人,当初费尽心思斗倒了父亲的原配,上了位,结了婚,有了分财产的资格,每日在这偌大庄园中,办一场又一场的贵族聚会,要么,便是去购物,去旅行,去喝下午茶,去豪门太太那里四处转悠,有了她以后,母亲收敛了些许,多在家里陪着她,可是,却一直嫌弃着她是个女孩,时常瞧不上眼……
眼前这个男人,能在自家来去自如,不被父亲所察觉,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更别说,手里有什么能让母亲身败名裂的证据,在金钱的威胁面前,母亲永远第一个俯首称臣。
她是不会救自己的,更不会为自己做主的。
因为母亲,只能让自己忍气吞声,甚至会和那男人一样,威胁自己不要告诉父亲,否则那样,一切事情就会败露,母亲的钱袋子,就会彻底消失。
说到底,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几次事后,终于东窗事发。
她记得那一次母亲买了包包衣服,兴致勃勃来找那个男人,却一眼看到了她的卧室中,躺着那与她眉眼相似的女孩子,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却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那时,陈盈盈便知道,她人生的光,暗了。
黑暗之中,到处都是那个男人的味道,她的身上,也都是缠绵后的痕迹,时不时,陈盈盈还能够听到,楼下隐隐传来的欢愉声。
她不能忍,不能苟且至此,却毫无还手之力。
那晚的月亮被浓浓云雾遮掩,她想着,偷偷录下视频拍给父亲,却不曾想到会被男人也拉入了房门,卧室之中,一是风情犹存的妩媚女人,二是玲珑有致的青春少女,那一夜,诺大无比的卧室,放置着三个人,却显得那般拥挤不堪。
陈盈盈更没有想到的是,同样在这一晚,有人回来了。
她曾想求助的父亲,提前回国了!
她裹紧了被子,想遮住自己每一寸皮肤,亲眼看着父亲,一刀砍断了那男人的脖子,也亲眼看着母亲,惨死在父亲的刀下,而自己,就如同一个肮脏的垃圾,被父亲丢到了储物间,随即,就是这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了所有痕迹……
是啊,那样的场景,谁能相信她是无辜的呢?
浓烟渐渐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突然之间明白,或许她并不是真的无辜,而自己是否真的软弱,都不是最要紧的,她没能在第一次的时候就拒绝苟且,拒绝接受威胁,而把一切都告诉父亲,这里边的原因种种,虽然看似有心无力,可连她自己都会迟疑,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是否和自己母亲一样,也放弃不下那奢靡的富贵呢……
她站在窗边,想着想着便冷笑起来,再笑着笑着,便痛哭不已,她疯了似的锤砸着玻璃窗,可是却是以卵击石,可她想活着,她要活着,她不要自己就以这样的模样死去,她想要救赎,想要重生……
可是,都晚了。
她慢慢感觉不到力气,猛烈的咳嗽让她瘫软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恍惚听到,有人在砸门,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外头喊着什么。
再后来,她在一阵颠簸之中醒了过来。
苍白的救护车上,她看到了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他看起来不大,顶多二十岁的年纪,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漂亮,却是单薄了一些,脸的轮廓也寡淡一些,看着,还是冷冷的样子。
随着旅途颠簸,她逐渐清醒了一些,她看了看那些白大褂的护士,医生,突然之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来,吓坏了一车人。
“我不要去医院!我要下车!”
她发了疯似的叫喊着,护士劝她到医院检查身体,却被她吼着拒绝,她不能够去医院,她刚刚才反应过来,父亲没直接杀死她,是还顾念血缘,不想手上染血,可是自己活着逃出来,被父亲得知,那么父亲就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上,她去医院检查好自己的身子,却也等同于给了父亲追杀的定位。
她要逃!
于是乎,那个男孩带着她下了车,两个人,就站在一处废弃工厂旁的公交车站,只需要坐两站的公交车,他们就会到达杭州的市中心。
“你要去哪?”
四下无人,那陌生的男孩随口一问。
她警惕的打量着他,不肯说话,男孩也只是冷笑:“我要想动手,何必救火,又送你上救护车?还浪费半天工,少挣半天钱!”
她哑然。
“你有地方去么?”男孩瞥了她一眼,她摇了摇头。
男孩的目光停留在她那双黯淡的眸子里,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先住我家吧,租的房子,不到二十平米,只有一张双人床,不过你放心,未成年,我不感兴趣。”
她愕然。
男孩不再看她,只是自顾自的向市中心走去。
他,是在帮她?为什么帮她?
“你……”
看着他越走越远,陈盈盈赶忙跟上去,很多话想问却又不敢。
却听前头轻飘飘传过来几个字:“我叫风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