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在浙江嘉兴有个小地方叫南镇。
南镇上大多都不是本地人,全是一些外地人在这里谋生的。所以空气中总夹杂着许多怪异的方言,格格不入却又息息相关。
镇东边有个大院子,院子很简陋,是用一层黑色水泥砖堆砌起来的。一个大铁栏门朝南而开,上面还缠着不少铁丝。
门口有一个小孩,大概有七八岁,正蹲在那里玩泥巴。
这时,街边卖西瓜的老头子看到小孩,于是笑道:“守财啊,昨晚上你爸爸妈妈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打架啊?”
这个小孩名字叫作于守财。
守财瞥了老头一眼,知道他笑得不怀好意,也不搭理他,又转过头去,玩自己的泥巴。
那老头见小孩不理他,也觉得没啥趣味,便不再啰嗦。
可是于守财心里却想:“你这个老东西,心里肯定不怀好意,我一定要整整你。”
他手里抓着一把泥巴,蹑手蹑脚的走到卖西瓜的老头跟前,猛然一撒手,将泥巴甩在了老头的脸上。
这老头破口大骂:“小赤佬,杂种...”边骂边呸。
小守财看到这般景象,连忙笑着往家里跑。
守财的母亲,名字叫作二琴,是一个没什么文化,但是明事理的人。
她见到儿子溜着回来,喝止住说道:“你在外面闯祸了吧?”
刚说完,就听到西瓜老头骂骂咧咧地跟进来。
二琴见到老头满脸是泥,低下了头。将儿子拉过来,一句话没说,上去就拍屁股。把小守财打得大哭了起来。
老头子见小孩被打,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再说反而显得自己没有大人样。便扔下一句:“这孩子要好好教育,要不然长大犯法可就不是你们打了......当然,我说的都是为你们好的话哦。今天我也不说多少,我还要回去吃饭。这孩子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小小年纪胆子就这么大。行了,你别打他了。小子,你也别哭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说完,用袖口擦了擦脸,两手摆在身后,走了出去。
二琴看着儿子骂道:“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给我惹事生非。你就不能学学好,要去得罪人家干嘛?”
守财很委屈地道:“是他,先问我爸爸妈妈夜里有没有打架的......”
二琴听到这里,又愣住了。
心里想:怕是前段时间和男人吵架,被街坊听了去了。
守财这个时候又说道:“妈,吃饭了吗?我好饿。”
二琴道:“等爷爷和爸爸回来一起吃。”
“奶奶呢?”
“奶奶在屋里看电视呢。”
日暮垂下,一张小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炒空心菜、烧莴苣,还有一条早已成冻的鱼,加上一碗青菜汤。
于守财的爷爷于隆兴拿出了他的散装白酒,倒了一小杯,抬头看着这一桌子菜,眉头一皱,筷子往桌上一拍,嘴里说道:“吃饭也不打点肉?天天吃这些有什么吃头。我天天在外面挣钱累的要死,回来就吃这些东西?”
二琴见公公发脾气,也不敢顶撞,只得说:“明天去打肉,明天去打肉。”
于守财的奶奶,叫作张翠英。
看到老头子这样,她也不乐意了。对老头子说:“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欠多少债了,人家做生意,你也要学着做。吃酒也不掂量自己身份,你是那块料子吗?钱没赚到,欠了一屁股债。哪年子过年,要债的不上我家堵门啊?还要吃要喝,吆五喝六的。”
于隆兴生气了,一拍桌子,把碗一摔,摔得个稀巴烂。一边骂道:“你哪有魂在身上了啊,这家里你挣过一分钱吗?吃啊穿的哪样不是我在外面拼命苦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花你张家一分钱的吗?”
张翠英和二琴看到老爷子发火了,不敢吱声。这一切都被小守财看在了眼里。
二琴拿来了扫帚,将摔碎的碗都收拾了。
老爷子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了,才闻道:“大海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于大海,便是于隆兴的儿子,于守财的父亲。
二琴道:“怕的是厂子里忙起来了,下班晚,也不晓得他在厂里有没有吃饭呢?”
于隆兴说:“厂里忙是假的,我儿子我最清楚,他估计现在在哪个厂子里摸麻将呢。”
这于隆兴和于大海父子两个是麻将场的老手,当初在一块打麻将,打了一个通宵。真是“上阵父子兵。”
刚聊着,于大海回来了。
老头子见儿子回来,笑着道:“今天赢多少的啊!”
同时二琴瞪了丈夫一眼道:“你今天又去赌的?”
于大海脱下上衣,坐了下来说道:“今天没赌,就在那望了一会。那个李四的牌太好了,对对胡还是清一色......”
父子俩聊的兴起,两个女人就坐在那看他们说话,小孙子一个人在用筷子吃着饭。
忽然二琴将日里守财和西瓜老头的事说了一遍。于大海说道:“砸的也不多,换做我的话,不仅用泥砸他的脸,还要掀他的摊子。这种人,活该被打,嘴淡。”
二琴止住他道:“别闹,我说正经的。我想了想,守财今年也七岁了。其实应该把他去上学了,不能让孩子跟我们一样,受不到个教育。小的要是读书读出来,他以后的路就会好走很多。在没几天就是学校报名的日子了。他这个岁数,能念个一年级了。”
大海点了点头道:“嗯,是的。是要把他去上学呢。我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儿子以后不能不如我啊。”
张翠英这时侯也道:“这样最好,把孙子去上书房,我孙子以后要是考上大学就更好了。我们门头上以后也能出个大学生了!”
二琴却又为难了。
她喃喃道:“这个学费怎么弄呢?家里现在也不得什么钱。”
于大海看着父亲,知道父亲早年做生意已然欠债,指望他是不可能的。
大海想了想,对二琴道:“钱我肯定有办法,你不要焦了。”
随后又对着儿子说:“明天把你去上学,你晓得啊。家里的堂哥们都上学了,你也要上,听到没有?”
于守财还不太明白上学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想到每次去堂哥家玩,堂哥都会在书包里拿出很多本子和书。书上有很多画,应该是很多有趣的。便露出欣慰而有期待的表情,点了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