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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旅长来看英雄也没让进

2015年11月15日。陶班长,今天是你昏迷的第36天,院里通知新闻媒体要来采访你,把你立为英雄了。这是好事啊,对你也是一种肯定。可频繁探望采访,对你的健康影响也大,陶妈妈都病倒了,不得已我让白依依守住门,每天只能允许外人探望你一次,你没有意见吧?还别说,小丫头真尽心,连旅长都敢拦。

陶兵所在部队的领导说,要在全军范围内宣传陶兵的先进事迹,通知医院做好相关配合工作,医院就通知了科里。

“大家要注意维护医院形象,接受媒体采访时,要注意宣传纪律,实事求是,不要乱说。”唐军生组织大家开了个动员会,简单提了几点要求。白依依不以为然地说:“宣传就宣传呗,他人又不能动,又不能说话,还能咋的?”

陆续有媒体来采访,有时一天好几拨,又是拍照,又是录像的,整个病房像是剧场了。碰到这种事,白依依也懒得掺和,她奉行的原则是:“姐在这里很好,不吵不闹不炫耀,不要委屈不要嘲笑,也不需要别人知道,默默对得起自己就好。”唐军生不愿意出镜,黎尤尤不大上相,最欢的就是肖飞飞了。

这几天,肖飞飞总是提前到,下班后总是逗留很长时间才回去,好像专门等着新闻媒体采访似的。后来,采访次数多了,有媒体采访,不去病房,就直接找肖飞飞了。一时间,肖飞飞像大明星似的,活跃在各大媒体、荧屏上,走路都像兔子拉车,连蹦带跳的。

几天后,看着肖飞飞拿来刊发着陶兵先进事迹的报道,白依依真有点哭笑不得。除了中央级和一些官方媒体靠谱外,一些网络媒体和自媒体为了吸引眼球,以什么《陶兵威武》《陶兵非“逃兵”》《陶兵是一个勇敢的兵》为标题,更可笑的是一家自媒体刊发的文章标题是《陶兵真逃了吗?》,“标题党”真是层出不穷、五花八门。

“还威武呢,你动一个给我看看。真逃了吗?你倒是逃跑呀,我拦都不拦你。”给陶兵输完液,白依依扮着鬼脸,向他吐了个长舌头,“吓死你。”

从这些报道中,白依依也基本上弄清楚陶兵受伤的原因了。据中央一家权威媒体报道:陶兵所在的旅组织实弹演习,打了一发哑弹,作为工兵班长的陶兵和一名战士去排这枚未爆炸弹,由于那名战士过度紧张,操作失误,就在炸弹爆炸的瞬间,陶兵扑倒了那名战士,那名战士只是受了点轻伤,陶兵如今却躺在这里。

陶班长的事迹其实还蛮感人的。白依依看后多次抹泪,心中也多了份对英雄的敬仰。给陶兵输完液,白依依忍不住道:“看不出啊,还真是一个纯粹的人。”

只是经媒体这么一宣传,不仅部队领导都来看陶兵,不少社会群众也陆续赶来,买的慰问品把病房堆成了“批发部”,可陶兵一点也享用不了啊。陶兵父亲去世得早,一直是陶大妈照顾着他。一下子接待这么多领导、媒体记者、社会群众,陶大妈哪能承受得起?由于劳累过度,陶大妈刚送走一批群众,一跟头栽倒在病房里。

陶大妈虽然很快被抢救过来了,可麻烦也随之而来,不仅陶兵没人照顾了,还得有人照顾陶大妈。本就忙碌的唐军生这下子更忙了,再忙,她也抽出时间回家做饭,一日三餐给陶大妈带来。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唐军生还安排白依依守在病房门口,规定每天只能上午10点钟来探访陶兵,时间不能超过10分钟。白依依像是得了军令一样,严守着病房,错过了时间,任谁来都不能探访。

这天,一个肩扛两杠四星的首长来探望陶兵,白依依一看时间:“首长,10点才能探望呢,这才8点多一点,您等会儿吧。”

“什么?这是我们旅长,看望自己的兵,你还拦着?”旁边的一名上尉参谋说。

“旅长怎么了?旅长就不守规矩了?这规矩还是我们护士长定的呢,要是都按照规矩操作,他能躺在这里吗?”白依依也许是这些天太压抑,太想发泄了,就不管对象,不计后果,老鼠扛刀满街找猫了,碰到旅长这个主,管他多大的官儿,就一股脑儿把想说的话大声说了出来,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脖颈,“我的妈呀,说出来舒服多了。”

“你!你!你!”气得上尉参谋语无伦次。

旅长制止了上尉,说:“小姑娘说得对,咱们都要守规矩,那我就在这等一会儿吧。”

“那上午接待上级工作组的事怎么办?”上尉笔直地站着听候旅长的指示。

“就让副旅长先安排吧。战士住院这么久,一直忙着演习的事,这才过来看一眼,不能不见人就走了啊。”见旅长有情有义,白依依很想放旅长进去看看,别耽误了大事,可刚才的慷慨激昂仍在耳边回响,有种“他日若有火烧云,烧天之人必是我”的豪情,就像门神似的守在那里,一直等到10点,才让来探望的几个人一同进去。

临走时,旅长对白依依说:“小姑娘,你很有原则,也很有个性,当兵肯定是一个好兵。”

不知旅长是讽刺还是夸赞,管他呢,只要没有到院领导那里告状就行。见旅长走远了,白依依小声嘀咕着:“我倒是想当兵来着,可不是没去成吗?害得我成了个‘假兵’,不伦不类的。”

陶大妈在唐军生的精心照料下,病情逐渐好转,只是仍需要休息。不巧的是,唐军生要去参加上级组织的一个业务培训,这一去就是两个星期。思考再三,唐军生把照顾陶大妈和陶兵的任务交给了白依依,还把她家里的钥匙给了白依依一把,嘱咐白依依给陶大妈做些有营养的东西吃。

白依依下了班就去了唐军生家,打开房门一看,这是什么家呀?老旧的衣柜,破旧的沙发,地面还是水泥的,连电视机都是厚厚的那种,冰箱恐怕也有十来年了吧。白依依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当年唐军生结婚时置办的,自从丈夫陆兵走后,唐军生再也没有添置过一件像样的家具。更奇怪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竟然一台空调都没装,客厅和卧室里倒是有传统的吊扇。现在冬天有暖气不怕,夏天怎么办?白依依一拧开关,卧室风扇呼呼啦啦转了起来,冷风盘旋,她赶紧关了。

白依依逐个房间查看,其中一间卧室里,除了一个单人床、一个半旧不新的书柜占了半个屋子,什么医学、护理学、政治学、文学、军事学的书堆了满满的一柜子。白依依随手取了一本《孙子兵法》,翻开一看,像苦菜开花似的,被密密麻麻地画了不少,旁边还有注语。白依依用手拍打了一下书,自言自语道:“这老女人,还研究起了兵法,嘻,白依依,下次和她耍心眼要当心点,人家可是练家子,姜还是老的辣啊。”打开厨房一看,厨具倒很齐全,各种煲汤的器具都有。

“收拾得倒还齐整,嘁,这护士长也太抠门了吧。”白依依转念又一想:这只是医院给护士长的公寓房,护士长好歹也是技术八级的上校军官,在外面肯定有“豪宅”,要不然她老公孩子怎么都不在,还把钥匙交给了我?是这样,是这样,肯定是。

白依依拉开冰箱一看,排骨、鸡肉、牛肉以及各种调料都有,忍不住笑道:“护士长这么纯粹的一个人,原来也是一个吃货啊!”

白依依挑了只土鸡,想炖又不知如何炖,赶紧上网“百度”一下,再回想着妈妈炖鸡的样子,勉强把鸡炖了,盛一碗自己先尝尝:“嗯,味道还不错。”自嗨一声,“白依依,你太了不起了,我太爱你了,快点犒劳一下自己吧。”

吃了一碗,又吃一碗,好在炖得多,本来还想给值班的黎尤尤捎带一碗,看来这次就只够给陶大妈的了,白依依自我安慰道:“黎尤尤,你就下次吧,不是姐没想到你啊。”

白依依赶紧把剩下的鸡汤盛到保温桶里,给陶大妈送去。陶大妈一看白依依,知道当初是这丫头给自己儿子献的血,一个劲儿道谢、夸赞。白依依将保温桶里的鸡汤倒到碗里,端到陶大妈面前说:“大妈,趁热喝吧,别凉了。”

陶大妈细声问:“闺女,是你做的?”白依依点点头。

“好,我喝,你这闺女做的,我喝着香,喝着甜,喝着啥病就都没有了。”看见陶大妈像孩子一样,白依依似乎忘记了劳累与忧愁,一勺一勺喂起了老人家。

老人家喝完鸡汤,拉着白依依的手:“多好的闺女啊,真是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人啊,唐护士长真是好人啊!”唐军生临走前,都和陶大妈说了。

陶大妈一会儿夸白依依,一会儿夸护士长,弄得白依依都不好意思了。看陶大妈头发乱了,白依依顺手拿起床头的梳子说:“大妈,我给你梳梳头吧?”陶大妈点点头。

正梳着,白依依妈妈打来电话:“依依,下班了怎么还没回家?我今天炖了鸡汤,等着你回来喝呢。”

“妈,我正给一位大妈梳头呢,她是一位英雄的母亲,等忙完回家了,我也给你梳头,给你辫辫子。”白依依又说,“我今天也炖了鸡汤,和这位大妈一块喝了,等回去我也炖给你喝。”

依依的妈妈在电话那端哽咽了,其实一直以来,依依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是固执、任性加调皮,突然听到女儿这么暖心的话,她下意识地往椅子后背靠了靠,仿佛依依正在给自己梳头,也仿佛闻到了依依炖鸡的香味。依依妈妈的心啊,已经幸福地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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