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隆冬,大雪。
很大的一场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大地早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山白了,路白了,河水白了,路边的小木屋自然也白了。
只不过,小木屋里还升着火,透过窗的一点红色,如同黑暗天空中的孤星。
那团孤独的火,又像是指路的灯,引导着迷途的忘记归来的人。
雪大,风也很大,呜呜的风声如同厉鬼的哀嚎,似是来自吃人的地狱深处。
在大风的摧残下,小木屋不由的吱吖作响,似是在痛苦的呻吟着,又似是不屈的向风雪宣战。
那是一首战歌,表达着小木屋的倔强,任你风打,任你雪压,我还是依旧,不会作临阵脱逃的懦夫。
门前的黄狗也已经叫了一夜,还是不知疲倦,似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只知道向着黑夜狂吠。
可是,任凭黄狗怎么叫,那个该回来的人,还是没有回来,小木屋里还是只有一人一狗。
狗是一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狗,人却只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大的孩子。小孩没有坐在火边取暖,而是呆呆地坐在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前的那座大山,山下的那条小路。
小路已是不可见,人也一样,在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始终没有回来。
小孩要等的人就是从那条小路离开的,说好了会在下一次大雪封山的时候回来,可是,大雪已经封过无数次山,那个人还是没有踪影。
小孩长着大大的一张脸,圆圆的,很有福气,额头很宽,眉毛很浓。他的长相并不出众,唯一可以吸引人的,就只有他的眼睛了,那是一双很大,很清澈,同时又很明亮的眼睛。
他墨色的瞳孔,就像明镜一样,在里面可以看到最真实的世界。
狗还在吠,人也还在等,唯一变了的,只有小孩的嘴唇,已经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白。
这么大的风雪,这样的一个孩子,又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总是难免要有些变化的。
当然了,还有门前的客人,也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开始是一只九头狮子,浑身金毛,面目狰狞;之后是一只开山巨犀,身躯比山岳还要庞大;之后是火焰蜈蚣,猛烈的火焰包围着他的身子,方圆十里内被照得通红。
当然,这些都是天色尚早时候,小孩可以看到的,还有许多隐藏在黑夜里,始终没有看清的东西。
这里是大荒之野,只属于一切禁忌生灵的人类禁区,能在这里存活的,不是洪荒巨兽,就是太古遗种,还有就是那些曾经见证了仙魔大战,躲过了岁月之刃,挨过了春秋之劫的大神通者。
显然,小孩不在这个行列之中,那个破旧的小木屋也不在这个行列之中,可是他们都存在于这里。
一切都因为那只吠叫了一夜的大黄狗,它一直守候在这里,就没有谁敢妄图接近。
远望一眼,已经是大黄狗给予他们最大的仁慈,只要敢稍微踏前一步,就会立马成为明日的早餐!
没有人敢怀疑大黄狗的实力,因为他曾经将一只蛟龙的头颅给咬了下来,并让小孩把它炖成了美食。
也正是因为有无数奇珍异兽的肉作为食物,小孩才能在这大荒之野生存下来,即使是冷如今夜的风雪,对他来说也没太大问题。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只实力逆天的狗要守在这里,甘心趴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身边。
小孩也不知道,除了那个没有归来的人,或许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夜就这样过去了,光明再次从西方降临,风雪戛然而止,白茫茫的大地有些刺眼。
大荒之野,人间异面,这里就像是人间的反面,太阳不在东升西落,而是西升东落,海水也不是百川到海,而是水归深山。
似乎也正是这些奇怪的东西,这个世界才做到了时间静止,这个小孩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却依旧是孩童模样。
小孩终于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身上的积雪,然后对大黄狗说道:“我要出去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既然她不回来,那我就去找她。”
小孩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坚定,他的眼睛依旧盯着那条路,似是永远也不会移开。
大黄狗耷拉着耳朵,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孩子,似是不想孩子离开。
小孩蹲了下来,抚摸着大黄狗的头,又帮他理顺毛发,说道:“你是怕我走了以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孤单吗?”
黄狗点点头,听懂了小孩的话,小孩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可是,如果我不出去的话,她就永远不会回来,你希望她永远不回来吗?”
大黄狗的头更低了,身子也趴了下去,似是在很悲伤的思考这个问题。小孩知道它一定会想通的,所以他走进小木屋,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
可是简单的小木屋又有什么是需要带走的呢?一块玉佩,几件衣裳而已。
玉佩是一只飞舞的燕子,呈碧绿色,光泽很好,同春天门外的碧湖一般。衣裳十分普通,看不出什么其妙,但却是那个人临走时留下的,对小孩而言意义非凡。
小孩将玉佩佩戴在脖子上,又将衣服包好,背在后面。
做完这些,小孩就准备出门了,而大黄狗也已经站了起来,眼睛看着小孩,似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谢谢你,我一定会和她一起回来的!”
小孩笑着说道,他的目光十分坚定,似是在说给黄狗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黄狗跑到小屋外的空地上,身躯开始不断变大,很快就变得与小屋一般大小,小孩一跃而起,稳稳地坐在了它的背上。
太阳逐渐升高,他们的影子一起投在小木屋上。
或许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将影子留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