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赵府外,数十名军士手执手把,把周遭照得一片通明。
“赵家主君可在,吾乃别部司马杨定,请出来一会。”
军阵前,杨定清了清嗓子,大喊道。
“老朽在此,不知司马连夜带如此多的兵马到我府上,所谓何意?”
从赵府左侧墙上探出一个满头白发、皱纹横生的老头,拱手问道。
“王家作乱,吾等正带人清剿。有逆贼从王府内逃出,吾一路追捕叛贼余孽至附近,请大开方便之门,让吾带人一查究竟,谢谢啦!”
面目严肃,杨定煞有其事地说道。
“什么,杨家居然敢作乱!”
赵府主君一脸惊骇,喃喃自语,旋即反应过来,大呼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有逆贼逃入赵府。”
“有没有一查便知,可否让我等进府查探一番?”杨定一副怀疑的表情,追问道。
“请稍等。”赵家主君俯身,与族人稍作交谈。
“吾耐心是有限的,请快点。”眉头一皱,杨定微微有些不耐。
数十息后,赵家主君仰起头,勉强道:“杨司马,进府之军士可否限定在十人?”
“不行,吾怎知汝赵家有没有跟贼人串通在一起,为了吾的军士安全着想,不可以。”
想都不想,杨定一摆手,坚决否定道。
赵家主君暗附:杨定敢带这么多兵马,堂而皇之围逼我赵府,城内定然发生大乱,此应不会有假。
有道是兵过如梳,匪过如篦。
“唉”微微一叹,赵家主君面露肉痛之色,不得不大出血,花钱买个平安啦。
“老朽愿献出三十石粟米,请将军笑纳。”
赵府主君以为杨定只为了敲诈一些钱粮,可惜他猜错了,低估了晋军的贪婪。
三十石粟米,确实不少了,可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赵家。
“最后重申一遍,吾是来抓叛贼的,汝到底开不开门!”
无视了他的上供,杨定英武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咆哮道。
懂了,赵家主君懂了,什么逆贼通通都是借口,原来是冲着赵家来的。
“‘砰’,老朽绝壁不会开门的,将军好歹是官军,请自重。”
赵家主君怒容骤显,手掌重重地拍在墙上,充满威压的话语大喝道。
既然撕破脸皮,索性不在掩藏自己的本性。
“赵家不会开门的,要攻便来攻吧。”
赵家主君本性格暴躁,在晋兵兵锋威胁下,不得不委曲求全,卖着老脸,祈求平安,但是在晋兵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之下,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出来。
“果然如吾所言,做贼心虚,不让我等检查,分明了窝藏叛贼。”
自古以来,讲究师出有名。不管真的有没有,必须给对方安上罪名。
“赵家子弟听令,保卫赵家,抵御匪兵。”
“是。”赵家族人激昂道,府内兵器出鞘声、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
深深吸了口气,杨定神情肃穆,缓缓抽出钢刀。
在来赵府的路上,杨定想了很多很多,遍数历史上的风流人物。
李二逼父弑兄杀弟,其复如何,开创“贞观之治”,被草原部族尊为“天可汗”,后世更称其为千古一帝。
赵大欺负孤儿寡母,霸恩主江山,那又如何,基本完成华夏统一,建立大宋,后世也未有太多人对其非议。
朱八狡兔死走狗烹,屠尽功臣,对贪官处刑,动辄牵连数万人,又何如,照样被后人尊为“洪武大帝”。
成大事者,必心黑手辣,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君不见,项羽对刘邦说:我要煮了你爹!刘邦淡定地答道:记得分我一杯羹。
为了天下大业,黎民百姓,对不起各位了。
杨定在心底发誓道:若他日大业有成,定给你们立碑做传。
钢刀高举过顶,用力向前挥出,“赵府窝藏叛贼,拒不投降,给我……”
话到嘴边,那一个‘杀’字,却是怎么也无法出口。
来到乱世的时日还是太短,杨定的心肠还不够硬、不够黑。
见杨定迟迟不下令,高霖侧头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十几息后,高霖行至其身边,正色道。
“景固,你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很累了,攻打赵府一役,就交给我吧!”
正踌躇不前的杨定闻言虎躯一震,正好借坡下驴,“阿霖,拜托你了。”
高霖,真是绝世好兄弟,有难替他背,有福一起享。
“放心,交给我吧。”高霖单臂将战刀向前一挥,厉声道:“出击。”
杨部晋兵早已等得急不可待,听到军令下达,如下山猛虎一般,扑向赵家府邸。
不忍见“无辜人”的惨状,杨定缓缓转身,面朝相反方向,负手而立。
内心中,杨定自我催眠道: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
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
胡思乱想间,已过近半个时辰。
求饶声、哭泣声、喊杀声渐渐平息,杨部晋兵脸上挂着笑容,手挎大包小包,神采飞扬的从赵府而出。
一队晋兵押解着妇孺来到杨定跟前,队率抱拳道:“杨司马,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随意扫了眼,杨定不忍再看,故作淡定道:“暂且带回营内。”
“得令。”队率拱手道,随后大手一动:“回营。”
有气无力地坐在赵府台阶上,杨定翘首仰望弯月,不知不觉又痴呆了。
过了很久很久,一个人影悄悄坐到他身旁,温声道:“景固醒醒,夜深了,该休息了……”
在高霖不停的呼唤下,“啊”的一声,杨定醒过神,扭头复问道:“阿霖,刚才说什么?”
“很晚了,该休息了。”高霖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抬眼望去,视线中数十名士兵眼巴巴地看着他,杨定英武的脸上同样挂着几分倦色,故作一笑,朗声道。
“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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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卯时(五点),朝霞初升。
右司马徐超一身戎装、雄姿英发,按剑肃立于城中央点兵台之上。
城内高层军官或死或伤,如今以他的官为最大。
天还未亮,徐超便传下命令,唤来其他两门的晋兵。
数百名惴惴不安的晋兵汇聚于台下,神色惊异地注视着台上之人。
“肃静。”徐超眉头一凝,威压地喊道。
被他的话所震动,在场晋兵纷纷沉静下来。
鹰目扫过每一名军士,徐超朗声道:“想必兄弟们都已得知昨日的消息,鞠校尉、李司马皆已罹难,索将军还在救治当中。”
徐超捶胸顿足,略带哭腔道:“吾心甚悲,夜不能寐,恨不能替其受罪。然大敌当前,吾必须振作,不可辜负了索将军的凌云壮志。”
台下,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杨定高举双手,激昂道:“继承索将军之志,护美阳,拒匈奴。”
念及索池昔日的恩惠,众晋兵皆神情昂然,大呼道。
“护美阳,拒匈奴。”
“护美阳,拒匈奴。”
士气暂时提升起来,需再加一把火,方能恢复斗志。
徐超转过头,向后扬声道:“把箱子抬上来。”
数名亲兵从后台,把两个大箱子抬了上来,放置在其跟前。
徐超一挥手,众亲兵把箱子打开,金灿灿的铜钱,立刻就花了在场数百晋兵的眼睛。
徐超抓起一把把钱币,又丢回到箱子里,钱币的碰撞,发出令人心里痒痒的清脆声音。
“兄弟们辛苦了,这些都是赏给尔等的。好好奋力杀敌,之后吾另有赏赐。”
自古财帛动人心,激人气。
他一番鼓舞,再加上那两大箱的钱,激励得在场的士兵,血都涌到了脸上。
“我等愿为马前卒,效死命灭敌,与匈奴人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