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乞丐。摆毯子的那种,突然的降温无疑让我吃了好几个冷鼻涕,我急裹着去年的毛布,皱巴巴的,但摸着舒服。再寒酸也总要比没的好,你说是吧。
又一阵风,我晃了晃脑,视线被吹开了,就是怪冷。面前的一双双腿,有几双是我熟悉的,明显他们的裤腿厚实了很多,我下意识用手撸了撸自己的毛裤,明年就穿不上了吧…我笑笑,哪天攒钱去讨一条来。
第二阵风,被风吹惯了居然也不觉得冷,就是打心底会发寒,一阵一阵的,想着自己岁数也五十转六这么大了,还能扛的住,指不定也是给我蹲习惯来的,对,乞丐就惯蹲着,讨几个钱,这地方管的也小,少见有人来赶我,每天同一个地儿,除了看人就是望天。我也老盯着行人,有的见我可怜了会放点纸币,多是一元一元的;也有人觉得恶心,我就低个头,尽量不被找骂。如果真有会找一个乞丐骂的人,就说不上这个人是蠢还是坏了。
后来的三天皆是如上,我开始思考…会这样多久。
星期日半夜,天好,我准备蹲一夜看夜景,饼圆饼圆的,就这样朝我照着。怪寒的。
寂,但不发慌。可能是天好的原故,静的安详,以置于脚步声格外清楚。我听到了,转头看是谁…夜月照的亮堂,而且有路灯,我一眼便看见了。
一个小伙子,大概二十出头,手上提着饭碗。邪了,这么晚还有来蹭地儿的,我转头收毯子,收一半果然,被叫住了。
我盯着他。
他抬起头:“叔,晚上怎有事吗?想打扰您一下。”
我依然盯着他,略疑惑。
仔细看确实不像乞丐,傻了。
他在台阶上坐下来,我也没继续收了,“下次要叫爷爷了。”我在等这孩子说他的来头。
他却把手中的饭碗递给我:“给,给您!”这孩子说话的语气怪沉的,突然想和气起来还是会吓一跳啊。我没说什么,打开盖一看,红烧肉盖饭。我看一眼他,“您凑合”。
不凑合不凑合,我想来好久没见过这么热的东西了。吞了一大颗…嗯…这孩子似乎是第一次做饭,不晓得专门为了什么,生疏,口味偏咸。不过巧,我喜欢吃咸的,余味儿重。
吃了两块,我突然一愣,看向他。
“没放别的,您放心吃。”从神情看确实是个实诚人。也是,对一个乞丐下东西,没必要。
那么他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来讲点闲事,叔可以不听进…就来讲点。”
我表情略疑惑,他见,慌了。“叔…肉,这几天的我都可以包。”是啊,吃了人东西,我也闲的,就听点也不是不行。
我很好奇他想讲什么。
…
他说了很多,确实无聊,小时候的闲事,我刚准备接下来闭耳吃肉,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上学那会儿总复读。”
“不喜欢的专业。但是他们说,这科有前途,身边几个人都选的这,现在工作稳定。
我没天赋,不行。”
“然后呢,是弃学了吗?”
“不可能的,我刚才没说吗,从小一个妈带大,我得出息,铮钱还债。良心得过的去。不过现在妈她,对我失望了。感觉,自己真的不尽孝。不尽人。”
“家里还有别人吗。”
“…有,就是关系不好,经常受屈,现在我一个人被赶在外挣钱…”
“所以你一开始…想问什么?”
…
…
“叔,你活着…累吗?”
…
我愣住了,累啊,当然累,一个乞丐,但是想来累久了也不会奇到哪里去,习惯了那是我,也没有为什么事去烦心过…累吗…
“说不上累,但是很累。”我说的时候笑了,也没什么好愁的。
他低头思索半天,又问我一句:
“您没什么留念的人吗?还是别的…”
小伙子傻,我一个乞丐要是有还来讨,那就是骗别人骗自己。不过他这么问,怎么可能没有,只是对我现在,真没什么意义。
“自身难保,孩子什么傻问题。”又一小阵笑,我抬头,亮,又亮了。
我知道这孩子没多期望我可以听见多少,但这就像小时候娘问你“你在听吗”
听的一清二楚,但是无法描述,一句话一段话,另一个人口述,难免会有变味,但是像你娘一开口,你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你可以概括,可以理解,却很难记住所有,很难感同身受。况且这么静,不想听到那才叫难了,我其实也是屑于听人事的人。这双看过无数个人的五感告诉我,这个孩子希望有人听,有耳朵肯听的人。但是没叫我评价和鼓励,他不需要这个。
所以我只能听着点头。然后对着他笑。
他为什么会找我这个乞丐不确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听,但他可能找对人了。因为我是真的无聊。(笑)
如果是我,或许还真不会想过找一个乞丐。
他看我思索半天,有点不解。
“谢谢,今天您休息吧,打扰了。”
我反应过来。
“下次叫爷爷”
“还有”
他停住了。
“如果真的想不好的话,就听你的。”
月亮不错。
第二天如是
第三天如是
只是一天比一天开朗。
第四天
他没有来。
我等了好久,没有来。突然头脑一震晃,他己经不需要来了。
日渐开朗,日渐清楚,每次临走思考的时间…变少了。
我想在找我之前,就有一个决定了吧。
我开始收毯。
凡事讲是否值得,是否合适,这我这几无聊也想了半天。
不合适。
这个世界不适合他,他有天赋,这恰恰也不适合他。
所以呢。
去另一个地方,完成他的梦想,沉积一生的东西,沉重,最后丢掉,我希望他没有。
因为他的话告诉我:
他还是爱这个世界的。
只是真的,不合适。
人为什么要犹豫呢,谁小时候不是个英雄呢。
对吧。
时间到了,我也该收了。
想再吃顿热的(笑)。
只是
人对于这半生始终的决择,还不如一个乞丐来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