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高大的梧桐树歪在木屋旁边,时不时落下一片残叶。
院内,朴素的木桌子上摆满了各式佳肴,鬼医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嘴巴还滔滔不绝地教育药童,药童一一乖巧地应下,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元祁衍斜倚在一棵大树上,苏语嫣半跪在地上,趴在他的膝头,姜瑜歌欢快地在河边奔跑,捕捉绿莹莹的萤火虫,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宁静美好。
苏语嫣瞥见姜瑜歌那副欢快撒丫子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公主,难道你们南齐皇宫不注重礼仪吗?你是不是应该注意下形象?”
姜瑜歌停下奔跑的脚步,睁着单纯无辜的眼睛,道:“什么礼仪啊?我母后说了,开心就就行了。”
啧,还真是溺爱啊!
正在这时,一只萤火虫落在姜瑜歌的墨发上,但她毫无察觉,依旧呆呆地看着苏语嫣。
苏语嫣忍不住笑了,姜瑜歌是她见过最单纯的女孩子,还有点呆,这样的女孩子固然美好,可姜瑜歌却是身处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啊!若无防备之心,日后她父母去了,谁来护她?
苏语嫣本不喜多言,但她看见姜瑜歌单纯无害的脸庞,还是忍不住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南齐至高无上的公主,你有你要守护的子民,有一天,你要为了他们去联姻,到时你失去了父母这把保护伞,你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姜瑜歌看上去已经到了及笄之年,苏语嫣所见过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无不是在闺中学习礼仪,听母亲教诲,哪有姜瑜歌这样子的啊?
“那就不联姻啊。”姜瑜歌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找个我爱的人做驸马不行吗?我永远在皇宫生活,不离开我的父母,日后我皇弟登基,也有他护着我。”
不联姻?嘴上说起来简单,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姜瑜歌是南齐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也不得不去联姻。一个好的皇帝,总是把家庭妻女放在国家之后的。
你看元歌韵,难道她的受宠程度比不上姜瑜歌吗,可她为了嫁给苏夜几乎和元旌泽皇后断绝了关系,若非有要紧事,她已经很少回皇宫了,就算回去,也尽量避免和元旌泽碰面。
可在她出嫁之前,那分明是最爱她的哥哥和母后啊……
苏语嫣说道:“我想,你父母把你保护得这么好,必然有他们自己的打算,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不强大起来,是无法保护身边的人的。”
姜瑜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归于平淡。她慢吞吞地朝苏语嫣走来,一向无忧无虑的眼睛里竟染上了一丝哀伤。
她静静地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天边那一弯明月,心中涌上一股漫无边际的愁绪。
“其实,你说的我大概清楚。”她轻轻说道,“虽然父皇母后把我保护得很好,但我看见过宫人勾心斗角的模样,他们甚至会为了一个掌事宫女的位置而斗得死去活来,我知道,我身处权力的漩涡,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阴谋算计。”
苏语嫣眸色幽深地凝视着她,看来,姜瑜歌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她自己不愿意撕开这层表面的平静。
“我的家人对我都很好,但是我知道,我皇弟并不是真心喜欢我的,我虽然受宠,但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力所以我皇弟才不想对付我。如果我哪一天突然变得深谙世故,我想我皇弟的那把屠刀,会毫不犹豫地指向我的脖子。”
“我现在只想找个一心一意的爱人,然后回到家里,为我父皇母后养老送终,待他们离开以后,我就与我的夫君云游天下。皇权这个东西我不稀罕,我全都让给我皇弟。”
姜瑜歌说完这一切,似乎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脸色麻木地望着前方,视线空洞而没有焦距,仿佛她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撕开表面上伪装的平静,露出皇宫里狰狞的模样,这是她最难以承受的。
一个人想要存活有两种办法,苏语嫣选择不断强大自己,打垮所有的敌人,而姜瑜歌选择了装疯卖傻,放弃权力,退隐山林间。
苏语嫣瞧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打算宽慰她两句。然,苏语嫣的话刚到嗓子眼,元祁衍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别说话,周围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鬼医喝完最后一口酒,一把扔掉酒壶,拉起药童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去,等会儿的场面太过腥风血雨,我怕脏了你的眼。”
药童懵懵懂懂地跟在鬼医身后,苏语嫣立马推搡着姜瑜歌,严肃说道:“你快跟着鬼医他们进去!”
姜瑜歌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见南平王夫妇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面。
待这三个人离开以后,场面霎时归于机灵,苏语嫣和元祁衍屏息凝神,周围连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元祁衍紧紧闭上眼睛,薄唇轻启:“来人大约十五个左右,每人手里带着一柄长剑,武功大约处于江湖中的上乘期。”
苏语嫣怔愣了一会儿,心中莫名慌乱起来。江湖上虽然高手如云,但能达到上乘期的强者寥寥无几,这样的人随便放一个在山庄门派里面,那都是镇帮之宝,究竟谁有那么大的势力能调动十五个上乘期高手!
虽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元旌泽,但她心里同时也清楚,元旌泽绝没有本事调出如此庞大的力量。
“这些人会不会是来找鬼医的?”她凝眉问道。
虽然他们夫妻俩的身份特殊,但这么多年来从未得罪过天大的仇家,并不至于遭到这些人的围剿。
元祁衍说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谁,既然他们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咱们必须把他们全部击退!”
苏语嫣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的神色。他们就算摒弃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能让鬼医受到一丁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