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衍行军打仗多年,他深谙其中道理,士兵们在开战的时候,往往都是士气昂扬的,但当他们听到第二阵击鼓声的时候,士气就下降了不少,直到第三次,士气全无。这些道理,应用在普通人的身上也是一样的。
他们现在就是爬山最好的状态,如果三天以后还没有爬出去,就算后面的地形更简单,人也依然会失去斗志。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爬出去了。
苏语嫣夫妻二人深深地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情都不约而同地沉重起来。他们此番前去,极有可能不会再活着出现了。
元祁衍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苏语嫣的脸庞,轻轻笑道:“如果你掉下了河里,我也会跟着跳下去。所以,你不用怕,无论生死,我一定会陪伴在你身边。”
苏语嫣微微点头,一把朝元祁衍扑去,抱紧他的身体,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令她的心不禁平静了不少。
“有你在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他们两人现在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最后的时刻,怎么能用哭泣来度过呢?
小河里的水依旧清澈见底,河水汩汩地流淌着,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一段小河看起来温和无害,但谁也不知道山谷的另一头连接的是怎样的河水。
此处山峰高耸入天,苏语嫣站在山脚的时候,竟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看见半山腰处的云烟雾霭。
元祁衍先走在前面,确定前面的路都能走通以后,他再伸出手拉去苏语嫣。
炎炎烈日下,两人相携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攀爬,他们不仅仅是生死相依的夫妻,更是患难与共的知己。
苏语嫣瞅着那走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影,一时间心下生出无限感慨。她在前世死亡的那一刻,满腹胸腔充斥着仇恨,她以为她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但,这个男人给了她所有,用生命爱着她,慢慢抚平了她内心所有的伤痛,那些她以为再也不会愈合的伤痛。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刺目的太阳逐渐沉下西山,在天边印下一片染血的红。
苏语嫣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白皙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额前的青丝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此时的她,没有了大家闺秀脸上的胭脂水粉,脸颊红彤彤的,透着一股质朴的纯净。
元祁衍立在一旁的尖石上,狭长的眼眸深邃了几分。他一直都知道苏语嫣很美,京城所有贵女都无法企及的美,但现在,她背对着天边斜阳,染血的红云竟也在她面前逊色几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闭上眼睛。他此生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一位相濡以沫的貌美妻子。他心下暗暗发誓,一定要倾自己所能,不再让苏语嫣受任何一点委屈
“嫣儿,我怕你身体受不了,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元祁衍凝眸说道。
苏语嫣吞下一口果子,微微抬眸,入目皆是脚下细小的山峰,偌大的山谷此时在他们眼中,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个圆圈,原本茂盛的果树林,仅仅只是一个点。
“不行。”她微微蹙眉,说道,“我们好不容易走了这么远,万不可懈怠,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说这话时,她脸上闪过一抹剧痛,但她掩饰得极好,元祁衍并没有发现。不知怎么的,经过这一天劳累的奔波后,她的肚子竟在隐隐作痛。
苏语嫣紧紧咬着牙齿,心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什么意外,可她现在情况紧急,并没有时间关心这档子事。
元祁衍心疼她,但见她神色坚决,也只能依着她的意思。
夕阳彻底地沉下水平线以后,暗淡的夜幕开始笼罩下来,天上闪烁着几颗耀眼的星光。迎着漫天星辉,他们再次踏上了漫漫之路。
“我看你最近好像没有不适的感觉,你之前感染上的瘟疫,是不是已经好了?”苏语嫣狐疑地问道。照理说,以今天这样艰巨的行程,元祁衍应该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可他不仅脸不红,心不跳,反而看起来精神抖擞。
元祁衍凝眸看向远方,陷入了沉思。其实,以他的体质,不太可能感染瘟疫,在北陇时之所以陷入困境,无非是因为那时不分日夜地忙于公堂,吃的又是最糟糕的东西,这才让身体垮了。
可是,难道救他们的那个人随便一副药就可以包治百病么?他是不大相信的。
“没错,我身上的瘟疫确实治好了,我目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认为,这世上并没有包治百病的奇药,哪怕是鬼医也不可能研究出来。”
说这话时,元祁衍心里升起一个猜测,鬼医是江湖人,所以他的药可以恢复他的内力,极有可能,瘟疫被他自己体内那股强悍的内力压下去了。
苏语嫣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燃起的希望渐渐扑灭。她颓丧地摇了摇头,她这些日子为了瘟疫这件事,整个人都魔怔了。是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包治百病的药呢?
“嫣儿,走吧。”元祁衍向她伸出一只手,沉声说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咱们得加快脚步。”
他们不知疲累地攀爬在悬崖上,如果实在撑不住了,就靠在石头上稍作歇息,再继续前进。如此过了两天,苏语嫣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脚步虚浮。
但她仍然一声不吭地跟在元祁衍身后,同时,她心里的焦虑越深了。她的身体一定出现了某些问题,最可怕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两人灰头土脸地挨到了第三天,天边升起一轮红日,山涧中薄雾缭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他们脸上,元祁衍和苏语嫣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
苏语嫣煽动干涸苍白的嘴唇,轻声说道:“第三天了,可我们连山顶也没有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