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知道的。”苏语嫣悠悠然地在公堂内踱步,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淡声道,“因为槐花村的那些野人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拼起命来什么都不怕,是么?而北陇的百姓就不同了,他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只要你拿捏住了他们的亲人,所以就没人敢反抗你,是么?”
知府依然垂着头,没有说话。但这时,苏语嫣却突然凑到他的面前,冷笑道:“那么,我很想知道,知府大人能够这样毫无顾虑地胡作非为,是否是因为你没有亲人的软肋呢?”
知府蓦然抬起头,他隐藏在肥肉里几乎看不见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他油腻的嘴唇开始轻微颤抖。
元祁衍慢慢地从上面走了下来,他甩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摇晃着。在知府毫无防备之时,他突然站到了知府的身后,冷眼盯着他,语气没有一丝感情:“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知府咽了咽口水,此时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快要跃出胸腔!但他为了不让元祁衍的苏语嫣起疑,便故意耷拉着脑袋,而实际上,他那双下垂的眼睛里,此时正绽放着精光!
元祁衍见他似乎并不想交代的样子,便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肯把当年你是怎么陷害杨家的事说出来,我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放你走。”
知府淡然地抬起头,他瞅着元祁衍凛冽的侧脸,轻笑道:“王爷说什么笑呢?我这个知府虽然不称职,但我也不至于害杨家吧,别人那可是一个世族啊,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官,怎么撼动得了?”
“你当然撼动不了,不过有人在背后搅起风云啊!”元祁衍慢慢凑到知府的耳边,他收起手中的折扇,耳语道,“当今陛下,元祁深,是么?”
知府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住,他细小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格外耐人寻味……
苏语嫣寻了张椅子坐下,她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笑道:“你就招了吧,当年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并且,你们绝对不会想到,杨家还有后人留在这世上!现在,她已经去北陇查案了。”
知府镇静地从地上站起来,虽然他仍旧是那副油腻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从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浑身的气场就变了。可他依旧没有说话,他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知府紧紧抿着嘴唇,两弯浓眉拧在一起。他沉寂了半晌后,突然抬起头,淡淡笑道:“我承认我作恶多端,可我不照样安然无恙地在北陇生活了那么久么?我还以为,我能一生都这么顺遂下去呢!”
知府的嘴脸勾起一抹嗤笑,他嘲讽似的看向元祁衍,道:“你们大宣真的不行了啊,这么多年才发现我不对劲?还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而已!”
他的脸上一派安静祥和,细长的眼里透出丝丝讽刺,在他的脸上,竟然看不到一丁点的愧疚!
苏语嫣紧紧皱着眉头,此时她的心里澎湃着汹涌的怒气。为什么这个人恶事做尽,居然连一点道歉的心思都没有!就连害怕也没有!他难道不怕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前来索命么!
就在苏语嫣愤怒之时,知府突然向前方跑去!还不待苏语嫣和元祁衍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已经重重地磕在粗壮的柱子上!随着柱子上流下来的一滩血,他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在了地上!
苏语嫣蓦地站起身子,她颤抖地指着知府的尸体,怒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让我们死无对证无从查起么!”吼完之后,她似乎还不解气,一股脑地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砸在了知府渐渐失去温热的尸体上。
元祁衍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被外界所隔绝了。他在想,依照刚才知府的神情语态,他应该不是大宣的人。而在北陇和大宣隔得最近的,就只有匈奴了,莫非……
匈奴人?元祁衍慢慢抬眼,疑惑地看着知府。不,不会的,虽然元祁深为了皇位非常疯狂,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匈奴人在北陇为所欲为。
苏语嫣仍是不解释,她狠狠地踹了知府一脚,皱眉道:“现在该怎么办?”
“知府的事情就先撂一边吧。”元祁衍头疼地扶额,叹道,“现在的首要任务,仍然是解决北陇的瘟疫。宋清扬昨晚加急给江南齐都督写了一封信,但到现在还没有回信,估计那边并不怎么顺利。”
“那咱们先自己出钱买粮食,总之我们是皇亲国戚,不管怎么样也饿不死的,再不行就拿我的嫁妆出来,这也能顶一阵的,还解决不了就找我哥哥帮忙。”
“可是咱们的钱财都在京城!”元祁衍忧愁地说道,“元旌泽根本就不会让我们把东西顺利运出来,反而还会在半路上落了他的腰包!”
苏语嫣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元旌泽为了内斗,居然可以置北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可是,齐都督真的会用心帮我们吗?”苏语嫣迟疑了一瞬,问道,“上次你拒绝和齐婉柔的联姻,他真的不会记恨在心么?”
元祁衍醍醐灌顶般地抬起头,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心中泛上一丝冷笑。他怎么就忘了呢,齐都督可能的确会怀恨在心……可是,难道一个江湖的令牌比不上齐婉柔的眼泪?看来,得派人敲打敲打他啊……
由于槐花村那些人跑来北陇抢粥,原本预计好了的粥棚。总是有一大半的人还没分到,锅就已经见底了。迫于无奈之下,苏语嫣只能多设粥棚,但这样下来,原本预计半个月的粮食,在十天内就弹尽绝粮了。
难民们的不满越来越明显,在每天领粥的时候,甚至有人打翻碗来抗议,为什么现在米汤占了一大半碗?米呢?米去哪里了!
更糟糕的是,不仅粮食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些从皇宫里来的御医,竟然没有一个想出解决瘟疫的办法!每天都有人在不停地死去!恐慌的情绪逐渐漫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